正文 第39章 通往夢城的火車(1 / 2)

他知道自己在飛奔的火車上,但夢裏認定乘坐的是一艘跌宕的海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坐過任何船了。意外地,他在夢裏見到了父親。

父親比上次見時更顯蒼老,坐在床邊,抽著煙,說老家要辦事,要他務必在清明節前將地裏的玉米收割好,免得礙事。他記得父親是從來不抽煙的,現在,煙氣不斷噴出,逼仄的船艙擁擠著難聞的焦糊味。他就在這時醒了。

抽煙者是下鋪,一個中年男人,剛剛受到乘務員製止,這會兒正煩燥地低聲斥責對麵的兒子。小男孩躺在鋪上,蜷著身子,抽抽咽咽哭個不停。

上車時他已經知道他們是父子,出門去某個地方旅行。看來旅行伊始便有些不順。他有些納悶,為什麼出門遊玩那個男人不帶上孩子的母親。

他回憶自己小時候,總是和母親在一起時間比較多,並不是因為父親忙於工作,疏於照顧,而是他自小和父親稍近距離,就感到透不過氣的壓抑。熊一樣的父親有著健碩的體魄,棱角鋒利的陰縶表情,他怕和父親麵對麵。

下鋪中年父親還在吵兒子,小男孩依舊哽著,既不敢大聲哭出聲,又委屈得停不下來。一直到火車到站。他從上鋪爬下,穿好鞋,拎上背包,頓了片刻,趴在那個父親耳邊低語:省省吧,你的兒子早晚有一天會比你更有出息。

火車倒出他們這撥乘客,駕著清冷的寒風又開走了。那對父子驚愕地透過窗口望向他,中年男人眼裏夾著敵意和惱怒。

他若無其事轉過身,心裏盤算,這對相處不恰的父子還要捆綁在一起多少年。他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一直到他上大學,能夠名正言順邊打工邊讀書,不再拿家裏一分錢。

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五年前,在母親的葬禮上。他連夜趕回,母親在桌子上,退縮進一張相框裏,黑白分明的顏色使她的容顏比往日更清晰。晦暗幽冷的氣息盤旋在屋內的角角落落,明亮的陽光隻在門口逗留片刻便折身而去。他轉向床邊神色木然的父親,咬牙切齒質問,“李冬生,我媽死了,你為什麼不哭!”父親茫然抬起頭,沒有料到他會發難,困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不知道父親李冬生有沒有愛過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據說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似乎從未從他那裏得到過柔情,也沒聽過一句可心的話,值父親心情不好還會遭受一頓毆打,可母親一生卻從沒有發過一絲怨言。他們在一起時,家裏總是寂靜的,很少聽到他們相互交流。他不太理解他們那個年代的婚姻。

母親去世後,他曾勸說父親到他家裏居住,市區怎麼也要比縣城條件要好,盡管他對父親心存不滿,但那畢竟是他的父親。父親先說要考慮考慮,而考慮的結果是,半年後不打招呼便結了婚。

如果不是前幾天二叔三番兩次打來電話,他再不想回到家鄉。他從未想過不許父親重找幸福,而是他無法接受母親屍骨未寒,父親便新婚再娶。後來他還是聽媳婦的,寄去一千元賀禮。不過之後便斷了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