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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職業試藥者的自白

新聞

作者:宣金學

在一家網站舉辦的活動中,肖周被選作“中國醫療健康領域最具典型意義的傳播者”之一,同腫瘤學家喬友林、“急診科女超人”於鶯等嘉賓站在北大百年講堂的演講台上。相較於其他嘉賓長長的介紹頭銜,他的頭銜隻有5個字:職業試藥者。

據報道,我國平均每天有370種新藥問世,每一種新藥在投放市場前,必須經過臨床試驗。在2012年的全國政協十一屆五次會議上,農工黨中央就提交提案稱,我國目前參與試藥的人群總數約有50萬。

26歲的肖周隻是其中之一。他使用過多個化名,從沒告訴過家人試藥的經曆。從2011年至今,他參加了近20次藥物試驗,拿到的報酬有三四萬元。

每一次藥物臨床試驗,受試者都可以獲得一筆補償費用。據一家新藥研發合同外包服務機構公司的工作人員介紹,這筆費用包括誤工費、采血費等,少則幾千,多則數萬元。

這位工作人員特別強調,這是一筆補償金,並不是工資。但是仍有不少人將試藥作為職業,以此為生。

在第一次參加藥物臨床試驗之前,肖周在一家證券公司做了3年銷售工作,月薪不足2000元。生活的拮據,讓他想到藥物臨床試驗。肖周稱,在國內進行藥物試驗的大多都是仿製藥,很多藥物都在其他國家進行過人體試驗,所以他比較放心。

從那時起,這個自稱從小就百毒不侵的人先後參加了幾次試驗,包括胰島素、狂犬疫苗等藥物。然而,隨著參加試驗的次數越來越多,最初的那種輕鬆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痛苦。

讓他產生動搖的是2011年做的一次胰島素試驗。開始對方通知他沒有通過體檢,但過了一個禮拜後又說,“不合格就湊合來吧”。

進行藥物臨床試驗時弄虛作假,體檢時蒙混過關,在試藥者中已是見怪不怪了:吸煙的人想通過尿檢,可以在尿檢的時候,滴一兩滴白醋;用10倍藥劑量的聯苯雙酯應對飲酒問題,這樣轉氨酶就會變成正常值;也有的受試者,在醫生麵前吞下藥物,離開醫生視線之後再吐掉。

試藥經曆聽起來更加殘酷。第二天早上7點,肖周來到醫院,護士給紮了兩根靜脈留置針。8點,又在肖周肚皮上打了一針胰島素,接下來就是5分鍾一次的抽血,持續24個小時。

24小時中,肖周一次也沒下床。“醫生不讓吃飯,一直輸生理鹽水,”肖周說,“渴了護士就把鹽水開大一點,餓了就忍著,連上廁所都在床上,大夫給弄個尿壺。”

“我們就是小白鼠,甚至都是不帶引號的小白鼠。”肖周回憶說,“那感覺就像囚徒一樣。”

事實上,這種做法並不符合規範。按照規定,受試者在參加藥物試驗之前應簽署一份《知情同意書》,其中包括試驗項目的內容、約定的各方的責權利關係,以及藥物試驗的風險。

但在現實中,“作為受試者,你提出的任何意見都可能被忽略,你隻能按照負責臨床試驗醫生的話去做。”肖周告訴記者,“醫生和中介喜歡不說話的試藥人。”

另一方麵,不少受試者對《知情同意書》的內容並不在乎,很多人甚至沒有多看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隻是走個程序。

“圈內流行一個公式,錢數÷天數=藥物危險性,很多人就按這個來計算要不要來參加試驗,”肖周告訴記者,“給錢多的,反而不敢來。”

據肖周介紹,一些中介抓住了受試者這種心理。對於風險性高的藥物試驗,擔心受試者不敢報名,會故意壓低報酬。

更為嚴重的後果是,在試藥流程中的違規操作,可能會埋下一顆“定時炸彈”,對整個藥物臨床試驗乃至可能上市銷售的藥品帶來安全隱患。

“我們試藥者獲得的金錢和我們的付出真的匹配嗎?”這是一直讓肖周困惑的問題。

一次試驗中,在醫生電腦上無意看到一份文件,肖周發現藥廠準備給每名試藥者3萬元,但是那次試驗他隻拿到了2500塊錢。

“受試者進行權益維護的最大難點,在於一個人與藥企或醫院的對抗,”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卓小勤說,“他們明顯屬於弱勢群體。”

當“為了金錢,出賣身體”、“健康換明天”等字眼出現在報道試藥者這一群體的新聞報道中,肖周覺得“尊嚴受到了傷害”。

偶爾他會覺得自豪。

特別是2012年夏天,一次陪朋友去藥店,藥師拿出一盒藥,就是肖周第一次試的治療過敏性鼻炎的藥物,“你們不知道,我那時的心情,有種不能被表達的激動,還有些略帶冷漠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