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到一裏,見迎麵一彪人馬,約三五百,皆跨刀背箭,風塵仆仆而至。軍前一員女將,姿容妖冶,肌膚豐腴,黃盔黃甲,身披鬥篷。山路狹窄,二軍相遇,大漢忙下令:“讓路。”女將並不理他,回頭喊道:“日落前務必回城!”說罷,拍馬揚鞭,飛馳而去。待人馬走遠,一漢笑道:“這婆娘好生標致,大哥若愛,我去劫了來。”大漢道:“你休說嘴,老子還想多活幾年。這婆娘是平原城有名的大將,姓秋名萍,年紀雖輕,武藝卻了得。”一漢道:“大哥神箭,豈懼這婆娘?”大漢道:“你他娘的少奉承我。我雖然不懼她,我們也是井水不犯著河水。若真打起來,生死難料。”說話間,見一對老夫婦攜籃走過,大漢橫馬攔住,喝道:“去哪裏?交出錢財,老子留你們一命!”老夫婦忙跪下,答道:“好漢爺爺,我們去訪了趟親戚,現在回城東南黃土村老家,不曾帶銀兩。”大漢見那二人粗布爛衫,早已猜度是沒錢,當下隻想詐他一詐,開心開心,因說道:“黃土村老子去過,不曾見你二人,莫非你二人誆老子?你且說說,你們是做什麼的?可有女兒沒有?”老夫婦嚇得心驚膽戰,擠在一處,老叟答話道:“好漢爺爺有所不知,小老兒姓楊,以打漁為生。我夫婦二人在河邊蓋了個草棚,打漁時便住在裏麵,有時不在村裏住,所以不得見好漢爺爺尊容。家中不曾有女兒,隻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叫楊占。還請好漢爺爺明察。”大漢聞言大笑,翻了翻籃內,見是一把蔥,一把韭菜,半兩井鹽,不屑一顧,也不言語,招了招手,一群人策馬而去。
楊氏夫婦二人見他們遠去,忙站起身,三步並全兩步,相互攙扶著前行。日暮時分,路過薑家莊,因二人口渴,想討碗水喝,不想尋了半日,不曾見一個人。夫婦二人坐在一家門前小憩畢,正想離去,忽聞屋內有嬰兒哭聲。二人開門入室,隻見一女倒在榻上,身周滿是血,地上一個嬰兒正在大哭。楊氏見女人半裸上身,忙將頭扭過去,對婦人道;“娘子你過去看看,這女子可有氣沒有?幫她把衣服扣好。”婦人遂走上前,探了探鼻息,摸了摸手,搖頭歎道:“不中用了,身子僵了,手也冰涼,看那氣色像是今日剛沒的。”說著,將女屍衣服扣子係好,將嬰兒抱起放在女屍邊,退了出來。楊氏問:“那孩子怎麼樣呢?”婦人雙手沾滿了血,遂走到水桶邊,一麵淨手,一麵歎道:“我們雖有菩薩心,卻愛莫能助。隻當沒見到罷了。”楊氏也重重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二人一時忘了口渴,竟一口水沒喝,匆匆將門掩好,退了出來,奔南行去。行至十字路口,見兩具血肉模糊的死屍橫在路邊,周圍蒼蠅成群,亂飛亂撞,直撞得夫婦二人睜不開眼。二人隻覺得一陣陣惡心,婦人捱不過,吐了一會兒,楊氏攙著婦人奔南直行,出了村,望東南而去。
夜裏子時前後,自村西馳來一隊人馬,手舉火把,簇擁兩輛朱漆楠木嵌金孔雀四馬華蓋車,徑直奔村北而去。行至田氏家門前,自前車內走出兩位年輕女子,一個柳眉鳳目,一個冰肌玉骨,皆有超凡脫俗之態。二人自車內拿出幾件衣物,對眾人道:“你等轉過頭去,將眼閉上,無令不可睜眼。”眾人依令而行。二人各拿來一支火把,不顧血汙,入內室,自袖中拿出一粒丹藥,送入嬰兒口中。丹藥入口即化。隻見一道白光掠過,嬰兒漸漸長大,竟長成一位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因見自己赤身,羞得躲入被中,又見自己滿身血跡,屍體在旁,驚得麵如土色。二女子將衣物遞過去,道:“妹妹且先穿上衣服,容我們慢慢說與你聽。”姑娘一麵穿衣服,二女子一麵說道:“你祖上楊氏與我主曾是世交,我主不忍見你喪命,將你救起。你身旁亡故之人是你親生母親田蔚,她因饑病而亡。你親生父親名薑燁,遭野狼所食,如今殘屍在村中十字路邊。他身旁老婦,因為助你母親產子,一同遭狼所食。你母女恩人,是老婦之夫,如今死在村南自家廁池內。你雖有姑舅姨伯在世,怎奈他們遠在邊疆,饑寒交迫,流離失所,不日將亡,你也不必多想。目今,我主憐你孤苦,贈你些許財物,特命我二人前來交付。”二人見姑娘已穿好衣物,命眾人:“睜開眼,將物品搬下車。”眾人紛紛去後車搬下財物。姑娘出外看時,眾人一麵搬,一麵有人於旁大聲唱禮單,道:“熱氣騰騰五香小餅二十張,洗淨大蔥十根,醬一碗。白銀一千兩,黃金一千兩,緞五十匹,綿十斤,四季衣裳十二件,梅花冰片一盒,人參十斤,片茶十五兩,白狐裘五兩,虎皮兩張,黑鶴翎十根,象牙硯兩個,狼毫筆五支,先民之國瑤山七弦琴一張,珍珠一百顆,赤玉鐲一對,金絲籠百靈鳥一隻。”那姑娘心思父母之事,並無心在這禮上,故而不曾聽得真切,借著火把之光見禮物眾多,便回身對二女道:“這樣大禮,我如何受得起?你們快拿回去吧。”二女道:“姑娘不必推辭,隻管收下便是。一來,我主憐愛之心姑娘不可不察;二來,姑娘家中無糧米,拿來這些財物也好度日。”姑娘欲再推辭,二女道:“長者賜,不可辭。若再推辭,便是不敬了。”姑娘隻得收下,又道:“你主在何處?我想當麵叩謝。”二女笑道:“不必,你隻管心存恩念便罷了。”那柳眉鳳目的女子自袖中取出一塊白錦,並未展開,遞給姑娘,道:“這是藏寶圖一張,姑娘若銀兩用光時,可遣人去取寶藏。”姑娘道:“這麼多金銀,已是用不完的。”因問這女子:“姐姐尊姓芳名?日後遇見也好稱呼。”女子嫣然笑道:“我叫穀曉。”又指身旁女子道:“這位姑娘叫冰兒。”姑娘忙雙膝跪地,欲叩首,穀曉、冰兒連忙拉起,道:“好妹妹,使不得,快快起來。”又道:“妹妹也該起個名字。”姑娘答道:“我不識字,也不會取名字,求二位姐姐為我取一個吧。”穀曉想了一想,道:“你出身貧寒,父母遭難,若取柔媚嬌豔之名倒不好,不如取肅殺之名,以毒攻毒,或許日後便事事如意了。取‘薑霜’二字,如何?”冰兒道:“好,倒與我的名字是一對。”姑娘也笑道:“好,就叫‘薑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