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拚命搖著頭,顫抖著雙唇想要告訴他,我並不是存心刺他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低下頭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匕首,古老的雕花浮凸,濃稠的血汁絞著在我手上,又迅速地被短匕吸進。
這把匕首,竟然是我初次發現他血池秘密的那一把匕首。
我驚恐地看著他,耳旁的一切仿佛都消失無蹤,沒有了聲息。
他的嗓音沙啞,好像荒原上腐朽的木輪車:“瑪雅,我明白,用了這麼長的時間,我終於明白了!你不肯記起我,不肯想起我。可是我還是要讓你記得,讓你永遠都會想到我!你會明白的,你會後悔的。”
我想我永遠忘不了他可怖的樣子,那將會是縈繞我畢生的噩夢。
他的毛發都已經被火燒得精光,後背上的長箭好像刺蝟一樣,令他無法完全的倒下去。
而他深邃的眉眼在短匕快速吸血的作用下,就好像冰雪消融一般快速的枯萎消失。
不到片刻,他整個人就隻剩一具空空的皮囊。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嚇傻了一樣,雙腳不能移動。
腦子裏的瑪雅在狂笑,笑中帶著淚。好像哭泣,又好像歎息:“死了!死了——!終於死了!”
“砍掉他的頭,將他的屍骨燒成灰,否則他還會重來的。”
有人在瘋狂的叫囂。還未等我清醒過來,我就看著他的頭顱一刀被人砍去,屍身終於頹然倒地。
無數火把丟在他的屍身上,一下子就包裹住了他。火焰舔呧著他的周身,又不甘心地伸長火舌,時不時拋出一星半點的火星。
點點火星崩裂,黑煙縷縷往上飄起,我的臉龐感覺到滾燙的熱度。
“瑪奇朵!”莫頓把我往後拉,責備地對我說:“還站在這裏幹什麼,趕快回去洗一洗。”
我呆呆地看著他手裏拎著的那個東西,慢慢的伸出手指著那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連頭也要砍下來?死了就完了?為什麼還不放過他呢?”
莫頓沉著臉對我說道:“你沒聽到巴格說嗎?他的頭必須砍下來,防止他複活重來。”
“不!”我搖搖頭,虛弱地對他說道:“他不會重來了!他是心甘情願死掉的。”說完這話,我的身子一軟,失去了知覺。
我的意識雖然渾渾噩噩,可是腦子裏卻是清晰極了!
月氏王的確是死了,可是他是自己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的。因為瑪雅的固執,因為瑪雅的不原諒,所以他毅然選擇了成全瑪雅的心願。
瑪雅不是想讓他死嗎?那好,那他就去死!隻是為什麼,他的這種選擇卻讓我從骨子裏生寒?
我好像到了一個空曠的所在,環繞四周,那些放置在洞壁間的棺木,我發現這裏居然是樓蘭的王陵!
我的前麵放著一具棺木,裏麵睡著一個美麗的女子!
在棺木的四周點置著無數的小油燈,而前方,有一個身穿黑衣的人跪在她的前方,低著頭在祈禱!
我走近,驚恐的發現棺木中的女子和我有著一樣的容顏。
不,那不是我!那是瑪雅!而我還好生生的站在這裏呢!
黑衣人抬起頭,居然有著一副和月氏王一樣的臉龐!可我知道他不是月氏王,他是大巫師!
他的眼神平平的穿透我,眼神看向深邃的前方!
嘴裏喃喃自語,好像是祈禱,又好像是念咒:“以我之身,償我之願,以我之血,畢我之力,輪回不果,海枯石幹!”
他是在啟動輪回咒嗎?啟動任何咒語都是需要代價的?從他口中念的詞聽來,他竟然是以已身作為代價!
那麼倘若輪回不成,心願未能達到,他就會反噬其身。難道真的是反噬,所以最後他才沒有抵擋嗎?
我向前跨出一步,可是他卻好像根本看不到我一樣。
他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匕割破自己的手指。那把短匕我再熟悉不過。
他將自己的指尖血滴落在棺木內女子的屍身上,在女子的上方,漸漸氤氳起白色的霧體。
濃霧越來越大,將他們兩人都包裹進去,漸漸的,我什麼都看不見,自己也身陷在迷霧當中。
還沒睜開眼,我就感覺到自己睡在床上。
隔著眼皮,我就感覺到明媚的陽光,從我眼皮透進來,又變成了紅光。
我的身旁躺著若耶,長長的眼睫毛安靜的覆蓋著眼睛,細細的鼻息聲下嫣紅的嘴唇。和從前一樣,她喜歡側對著我睡著,兩隻手握成拳放在胸前。
這是陌生的房間,根據房間裏的床榻和簡陋的桌椅,我想,我們大概在驛站裏吧!
我怔怔地看著若耶,又想起昨夜那場噩夢!那分明不是夢,隻是一切已經成為過去。我還不能忘記月氏王死去的慘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