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蘊
我和david走到甲板上,我望著大海說:“如果說生命起源於大海,那麼大海就是最有包容力的地方。象嬰兒放到水盆裏就會遊泳一樣,人們本能地都應該喜歡大海,但是這樣站在船邊,總覺得那是一個未知的世界,讓人充滿恐懼。”david說:“即使生命起源於大海,但隻有陽光下的大地才是最堅實的地方。人類的腳步從來都是向前走,從海裏到陸地是人類的抉擇。沒有人能走回去,就像人不可能回到母腹一樣。”我有些茫然地望著遠方,並沒聽清david的話說:“回到母腹?就像不曾來過一樣,可以嗎?”我沒有看到david微微皺起雙眉:“不可以!因為我們已經來了。陽光下的世界讓人覺得溫暖,對嗎?”我的心思飄到很遠的地方,隻是似是而非地點點頭。david隨和而睿智,我很喜歡和他聊天,這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遇到他有多幸運,他在我不知不覺中梳理著我的情緒,我隻是覺得他溫和友善的態度讓我溫暖。甚至遇到尚磊也是幸運的,在船艙裏他不時的跟我說說笑話也讓我的心情逐漸平和。一會兒楊海濤走上甲板,看到我和david,走了過來和我們打招呼。david禮貌地說:“你們聊,我去回個電話。”
david
我走到甲板另一側給林蘊的朋友曾宇晴打電話,她高興地說:“謝謝您來電話,我是林蘊的好朋友。很冒昧地問一句,您是最近和林蘊認識的吧?”我說:“我們現在在開往上海的船上。昨天才認識。”曾宇晴很關心的問:“您看林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我想起這幾天和林蘊的談話說:“這兩天我和她聊了幾次,覺得她情緒很不穩定。我是個心理醫生,你可以介紹她的情況,也許我能做些什麼。”曾宇晴高興得說話都有些不連貫:“這麼巧,太好了,太謝謝了。是這樣,林蘊最近遇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所以留給我一封信出走了。”我明白了為什麼林蘊那麼抑鬱,對曾宇晴說:“原來是這樣。放心吧,我會留意她。還有一件事,我看她在吃一種配方並不清楚的減肥藥,如果是純中藥不會有她說的那麼明顯的效果,所以我擔心裏麵有違禁藥氛氟拉明,這種成分也能造成服用者抑鬱,我這次去上海開會有幾篇論文都是這方麵報道。”曾宇晴非常吃驚說:“我可以馬上查。”我說:“我已經勸過林蘊不要再吃了。我們後天早上到上海,一會我和船長聯係,請他們也幫助留意林蘊的情況。”曾宇晴說:“謝謝您,david先生,我後天去上海接林蘊,我要當麵感謝您。”我說:“別客氣,你們的友誼讓我感動。”放下電話,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不能讓sunny的悲劇重演。我敲開船長的辦公室,希望他能提供必要的幫助。
曾宇晴
接完david的電話,我和之揚一起從家出來,我去公司,之揚要去科裏看前天搶救的孩子。我和鄭康飛上海的航班是晚上六點,就跟之揚約好中午一起吃飯。之揚下車前嘻笑著和我吻別,童年時建立起的友誼讓我們有不畏世俗的勇氣,隻是我們兩家吃飯時,老薛和喬剛都說有點嫉妒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比和他倆更親密。之揚總說我送她的蝴蝶結象信物一樣,其實我沒有她說的那麼活潑,我記得很清楚是之揚那種友善的微笑把我吸引到她的身邊,她象能創造出平靜快樂的氣場,讓身邊的人如沐春風。看著走遠的之揚我的嘴角不自覺的蹺起,而我腦海中閃過林蘊的身影又拉平了我的嘴角,林蘊如煙雨中的蘇州園林美得如夢如幻卻總帶著些憂傷。想著個性對比鮮明的兩個女友,我沒有注意已經到了公司。透過玻璃窗,就看到白小娟和陳光在爭執,兩人見我走過去不說了。我想是因為我讓白小娟當了主管卻沒有讓陳光升職吧,其實他們兩個能力差不多,不過陳光還有些毛糙就象他這個年齡所有的男孩一樣。看來我要說些什麼了。不知為什麼白小娟有點緊張:“曾姐,喬總出去辦事,一會回來。”我說知道,讓白小娟把其他人找來開個會。
大家坐在辦公桌旁聽我講話:“最近我雖然來公司的次數不多,但我知道大家工作都很努力。在現在市場不景氣的情況下,咱們公司的業務量一直很穩定,我和大家一樣高興。做市場需要勤奮,我當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在最艱難的時刻我都沒放棄。確實,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但決不是想當元帥就是好兵。什麼是好兵,首先要學會服從。就是要認清自己的能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在自己現在的崗位上作出最好的成績。機會隻屬於有準備的人。”陳光感覺到我在說他,不屑地看了白小娟一眼,白小娟似乎有些不安。
開完會,我把陳光叫進辦公室對他說:“陳光,你聰明能幹,業務做得很好,但我提白小娟做主管是有道理的,上次跟你說過,這次為什麼又吵架?”陳光欲言又止,說:“我們沒說工作的事。”我不明白:“不是工作的事,你們以前不是很好嗎?”陳光答:“因為是非標準,道德標準。”我不禁笑起來:“陳光,你和小斌一樣,嚴肅起來反倒像個孩子。”陳光是小斌的高中同學,但來我們公司上班不是小斌介紹來的,所以當小斌知道陳光在我這工作就學著小品裏的範偉說:“緣分啊,緣分。”我一直很喜歡這個聰明能幹的男孩,又因為小斌的原因,我對他象弟弟一樣。但是在工作上我對他要求並沒有降低標準,我希望因此他會更加出類拔萃,陳光也很理解我的想法。這次我想他有點孩子氣,他畢竟年輕。陳光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曾姐,我&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這時喬剛走進來,看到陳光一愣,又看看我,陳光對我說曾姐我去工作了,就起身出去,我忽視了他竟然沒和喬剛打招呼。我邊在架子上找東西邊說:“老公,把正在賣的那個減肥藥的材料給我看一下。”喬剛緊張地問:“怎麼了,陳光跟你說什麼了?”我說:“沒什麼,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和白小娟吵架,我以為還是因為提主管的事,就批評了他,他說不是。”喬剛放心地哦了一聲。我翻了一會,也沒找到,又問喬剛:“那個資料怎麼沒有。”喬剛支吾道:“可能拿給哪個藥房了。”我問“為什麼不拿複印件?”喬剛問:“你找它幹嗎?”我說:“現在有些減肥藥說是中藥實際裏麵加了違禁藥,我想看看。”喬剛:“不會的,我看過,裏麵是白術、澤瀉這樣健脾利濕的中藥。”我笑起來:“你這個學化學的也懂中藥?”喬剛上來攬住我說:“我不是有個學中藥的老婆嗎?”我轉過身,說:“我今晚去上海,你接滿滿吧。”喬剛問:“去接林蘊嗎?”我點頭說:“我很快就回來。”喬剛拉住我的手說:“上海的衣服好,我同意你把信用卡刷到透支為止。”我笑著親他一下:“我老公真慷慨,放心,有你的份。”我在展示櫃裏拿出一盒藥,離開公司。來到醫學院的實驗室。小杜在做實驗,我對她說:“幫我驗一下,有沒有氛氟拉明。”david的話讓我很不放心,現在利欲熏心的廠家還真是很多,我必須確定情況是否屬實。我沒有告訴喬剛這件事,因為他一個人管理公司很不容易,如果這個藥什麼問題都沒有反倒增添他的煩惱,更重要的是喬剛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大男子主義,我這麼做會讓他覺得我不信任他的能力,快到結婚紀念日了,我不想讓他有絲毫不快。
david
林蘊和我在甲板上聊天。這時我才知道她正讀眼科碩士。我告訴她我們是同行,我在國內讀完高中,跟父母到了新加坡,讀的也是醫學院,心理學專業。林蘊說:“怪不得你的漢語這麼好。”我說:“爸爸媽媽在家都說漢語。國內的眼科忙嗎?”林蘊答:“還可以。”說到這,林蘊歎口氣:“也許我做不成眼科醫生了。”我有些奇怪,聯想到宇晴說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問她:“為什麼?”林蘊說:“我的腰傷了,不方便長時間的站手術台。”我勸她:“有病可以治愈。而且,就算不做眼科醫生還可以搞科研或者做醫學編輯,這些工作也需要專業知識。”林蘊又歎口氣道:“這會和長輩的期望相差太遠。”接著問我:“你的父母幹涉你的選擇嗎?發達國家的父母都很尊重孩子的選擇,中國的父母到了國外會入鄉隨俗嗎?”我說:“他們也會給孩子有些建議。我父親一直希望我做個優秀的外科醫生,但他還是尊重了我的選擇。你的父母希望你做眼科醫生是嗎?”林蘊憂鬱地說:“而且還希望我在一家好的醫院,這是最難的。”這是林蘊的電話響起,她的表情高興起來:“爸爸,你好嗎,我很好,腰好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哦,好,您注意身體,我給您帶的魚油您別忘了吃。”放下電話的林蘊心情明顯好很多。看得出來,她很依戀父親。
魏晶晶
我走進辦公室,齊大夫正對病人家屬——一個美麗、名牌包身又有點庸俗的年輕女人交代病情。齊大夫說:“你是12床的家屬嗎?”女人答:“是,他是我老公。他怎麼樣了?”齊大夫答:“他是直腸癌晚期,已經不適合手術了。治療方案我們正在商量,你要有心裏準備。”這個女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知道了,你們看著辦吧。”這時一個中年婦女從外邊跑進來,涕淚交加地問:“12床怎麼樣,怎麼樣了?”旁邊一個14、5的男孩也在傷心流淚。年輕女人看到中年婦人立刻緊張地離開,而中年婦人顯然並不認識她。齊大夫愣道:“您是?”婦人道:“我是他老婆。”齊大夫:“啊。”
過了一會兒,我給11床患者查體。齊大夫正和12床——一個40多歲、戴著粗重金鏈子的男人說話。12床說:“醫生,您別奇怪,您見的那兩個女的都是我老婆。不過,小的認識大的,大的可不知道小的,下午可能還來一小的。”齊大夫沒好氣地:“對,我已經交代了兩次病情。”12床歎口氣說:“這時候才知道,還是大的對我好啊,小的就知道錢。大的關心的是病情,小的關心的是遺囑。”齊大夫沒接他的話,說:“現在你不適合做手術,一會你要轉到化療科。”12床說:“我不轉科,我願意在你們科治。您不願意給我治病?是瞧不起我吧,唉,您是女人,不了解我們男人的心理。”齊大夫正色答道:“我是醫生,就負責治病,沒什麼瞧得起瞧不起的。轉科是必須的,因為醫院有專門的化療科。”12床自說自話:“其實這就跟男人愛看足球一個道理,冒險刺激。”齊大夫不理他,走出病房,我也走出去。
40多歲的齊大夫蔑視地說:“以為自己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說:“人的靈魂從來都分高低貴賤吧。”齊大夫說:“可是肉體不分,無論多肮髒的靈魂,我們都得拯救他的肉體。”我說:“所以要有警察這個職業和我們交相輝映,他們負責淨化工作。”齊大夫歎口氣道:“讓糟糠之妻下堂,警察也管不了啊。都是錢鬧的。”齊大夫走進辦公室,我卻停了下來,眼前不禁閃過早上在車上看到白小娟的一幕,自言自語:“要不要告訴晴姐?”一個漂亮的護士拍我一下,說:“想什麼呢,晶晶,今天你主班,吃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於之揚
我和閱玫、宇晴三人吃完飯往寢室走,閱玫說:“現在的食堂比我們讀本科時好多了。宇晴,我能象你一樣怎麼吃都不胖,我就再要兩個獅子頭。”我笑道:“台灣的一個作家說自己有兩個目標,能吃、不胖,他隻達到一個。親愛的,你和我跟他一樣。”我們三個笑起來。宿舍門口,孔慶走出來,之揚走在前麵對孔慶說:“才去食堂啊?”孔慶答:“我吃過了,外辦說來了幾個日本專家,讓我過去。”閱玫走在我後麵,我看到孔慶深情的目光望向我的身後,我知道回宿舍又該對閱玫進行教育了。
李閱玫
看到孔慶,我不自覺的歎口氣,知道回宿舍宇晴和之揚又要做什麼了。不出所料,宇晴認真的問我:“閱玫,你對孔慶是怎麼想的,如果他隻追求你一兩年,我就不問你了。但他愛了你十年,追了你五年,你還想這麼玩世不恭、對他不理不睬?”我開玩笑地答:“沒緣分吧。這五年之前的那五年是很重要的。可惜十年前我不能預知後五年的事情。”宇晴氣樂了:“隻有你這種人說得出這種繞口令,幸虧我智商不比你低。就是說老夫子和丁毅同時競爭是有勝算的。”之揚打斷宇晴:“提高點情商,別總想著時間倒流。”接著問我:“你還愛丁毅嗎?”我挑挑眉頭:“隻能說還記得那段愛情,因為它曾經承載了我對未來所有的夢想。但丁毅已模糊的隻剩影子了。”的確,時間幫助了我,這個名字已經不再讓我象以前那麼心痛。宇晴問:“這麼說,你不是因為丁毅不接受老夫子。”我覺得有點傷感,聲音卻是戲謔的:“是因為丁毅,他讓我成為一個有曆史問題的女人。我覺得配不上老夫子,隻能找三高男人了。”之揚不明所以:“三高男人?”我說“高齡,高薪,高血脂,別無選擇。”之揚又氣又笑:“為什麼?”我說:“都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也是萬萬不能的。高傲的人們在鄙視金錢銅臭氣的時候總是忽略它的正常價值。如果不是因為錢,丁毅也不會願意屈膝折腰的活著。可惜,我沒長著穿荊衣布裙的氣質,沒人相信我會願意為了愛情吃苦,我自己也不能把為丁毅做的掛在嘴上。你說不找高齡高薪的找什麼?高齡高薪的有幾個血脂不高。”看到兩個女友在我說話時憐惜的望著我,我心裏感到一絲溫暖。宇晴挽著我的胳膊在我身邊坐下說:“老夫子雖然不能象商人一樣有錢,但收入是不會低的,現在可是知本時代。而這個年代誰會在意你所謂的曆史問題。我們隻問你喜不喜歡老夫子?”我說出了心裏話:“沒想過,不敢想,因為不可能。他那麼優秀,又純潔的象張白紙,連女朋友都沒有過。而我跟丁毅的事情好象地球人都知道。別人的白眼我該承受,但孔慶是無辜的,我不願意帶這些負麵東西給他。”之揚說:“給你‘白眼’的人,不是因為他們是道德完人,而是因為你經曆磨難後仍然活得陽光明媚讓人嫉妒。你和孔慶因為這些人不在一起,是用別人的錯誤委屈了自己。”宇晴笑道:“之揚你從來沒說過這麼有理的話。”之揚白了宇晴一眼,不滿的說:“在你有限的誇我的經曆中沒一次讓我舒服的。”每次提起孔慶,我並不象表麵那麼不在意,此刻心裏也總有一些悵然失落,但之揚和宇晴拌嘴仍然讓我笑出來。
曾宇晴
之揚有點激動的問閱玫:“孔慶有多愛你,你不知道嗎?”我補充道:“愛會讓人願意承擔一切。”閱玫說了句讓我和之揚都不以為然的話:“丁毅也愛過我。”之揚對這個說法很惱火,挖苦閱玫道:“別提你那朵爛桃花。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用丁毅比孔慶,是侮辱孔慶。其實我一直忍著沒打擊你,上大學你和丁毅剛好時,老薛就說丁毅不可靠,那時丁毅可是老薛很好的哥們,他是沒道理誹謗他的。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就是不一樣的。”我和閱玫聽到她把丁毅稱作爛桃花都大笑起來,我也很讚同老薛的說法:“同類之間目光更犀利些,總能一針見血。”閱玫無奈的:“就算你們說的都對,可孔慶和我是在一個圈子裏工作的,而且他不是個平庸的男人。誰都看得到他的事業、前途是一片光明,我若在他身邊會有多少人對他指指點點是可以想像到的。已經知道在一起一定會籠罩陰影,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呢?”這是我和之揚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我們都知道閱玫的考慮是有道理的,我們沉默了片刻,之揚對閱玫說:“你願意為他考慮說明你在乎他,你想過嗎?”天,之揚的話真的問到了重點上。看到閱玫愣住不知怎樣回答,我對之揚說:“所以我剛才提的十年前的假設是成立的,大多時候情商比智商重要。”之揚笑:“這個消息對老夫子很重要。”閱玫急道:“你們別去跟他亂講,讓我消停地過日子吧。”我和之揚看閱玫著急,反倒笑起來。我們的共同感受是革命雖未成功,老夫子可以繼續努力的。是呀,無情恰是因為有情,這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