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暘澆灌一夜冷風,淋滿一身霜雪,能任由身上的疼痛僵直蔓延下去,能在儷棠的餐廳裏慢條斯理的吃完那碗粥,不過是意誌力在習慣性機械性的苦苦支撐,其實思緒早已冰凍。他整個人被一層厚厚的失意包裹住,心灰意冷。
越裹越緊,越緊越麻木。
細細聽,那清脆的、連綿的——就是他心裏一寸一厘緩緩碎裂的聲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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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見底了,愣了兩分鍾才覺得應該回房間。
“霍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值班經理察覺到他的反常,關心的問。
他揮揮手,徑自進了電梯。
按樓層號碼,一路從1按上去,直到10個數字鍵燈依次亮起,才發覺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做著無聊的傻事。到了門口,又四處摸口袋摸不到門卡,更想不起來究竟是丟在辦公室還是車上?
按了牆上服務鈴,值班經理將備用卡送上來,擔憂的建議:“需要叫醫生過來麼?”
“謝謝。不用——”
他刷卡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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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間中依稀映照著白雪涼白涼白的光,約莫可以辨認家具的位置,他將大衣脫下來隨手扔在一邊,走了兩步坐在床邊,深深歎氣:
很累很累呀。
太久了,沒有再為誰迎風為誰忙過。
這麼陌生的場景又多麼熟悉的感覺,上一次……上一次也是因為她……那是太久遠的以前了……
不同的是:那一回,他是為了贏得她;而今,卻是想留留不住……
比之少年時的期待與忐忑,如今竟是一種暢快而絕望的疼痛,仿佛每個骨頭縫裏都呼呼的刮著北風,寒意在全身流竄著,冷徹心扉。也許洗個熱水澡會好一點吧?可是他不想,躺下吧,就這麼躺下睡一會兒吧……
也許,一夜夢醒……風停了……雪住了……
他就不必這樣仰望曾經擁有的幸福甜蜜,也不必吞咽而今的鏽跡斑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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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番折騰,生病是一定的。
早飯後,儷棠工作人員交接換班,從餐飲部到客服部事無巨細,值夜經理一一盯著工作日誌交代,臨走前提醒同事“十樓霍先生需要特別注意,他……”
話落一半忽而意識到一向守時的人根本沒下樓吃早餐,整夜忙碌,他也忽視了,這會兒想起不對頭,連忙帶著門卡上去。
房間裏溫暖靜謐,沙發上的大衣還是潮濕的,周圍暈著一圈小水珠。床邊蜷著的大個子還穿著昨天的衣服,被子壓在身下,滿麵潮紅眉頭緊皺,發跡線上滿是汗珠,嘴唇卻是幹裂的,開口叫他也沒什麼反映,快燒糊塗了。
經理吩咐助手通知酒店醫護人員,想了想,又通知趙元一。客人生病在酒店來說是免不了的突發狀況,有一套固定的應對流程,但是霍煦暘身份特殊,不算客人,倒是自己人,不管怎麼說還是通知上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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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暘被模模糊糊的嘈雜聲驚醒,見到堪比醫院的陣仗,呆了兩分鍾才意識到病人就是自己。配合醫生診治,打了退燒針,但因為高燒來勢凶猛,他卻堅決不肯去醫院,隻好又掛上點滴。一切收拾停當,服務生也端來早餐,是值班經理為他的胃著想吩咐下去的。
妙的是,端上來的就是玉米粥配紅薯,跟昨晚的一樣。
煦暘看著一節節金黃香軟的紅薯,心中苦笑:儷棠常備這麼平白樸實的粗糧,難怪劉笑雨說大師傅們都是十項全能選手,她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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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一進門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衣架暫且拉到床邊充當點滴架,一張小幾橫在床上,霍煦暘正在表演單手吃粥,一臉蒼白。
他是在快到達趙氏的時候接到電話,值班經理語氣急切很是擔心,強烈建議他過去看一下。
元一其實更多的是好奇。
對霍煦暘這個人,他心裏有底,基本上,能夠得到大哥的肯定,那麼品性、能力俱已上佳。
做搭檔近一個月,他也有自己的觀察心得:霍煦暘尊重女性、樂於擔當,這一點在女同事麵前很加分,例如秘書室的娘子軍。請別懷疑她們的判斷力,趙氏五層以上絕對不存在花瓶;他也總是麵帶微笑讓人覺得明朗正派、容易親近,元一聽說企劃部和技術部的人們已經開始邀請他參加同事聚餐,這也不是小恩小惠能收買來的,趙氏員工的氣節可是由大伯一手培養出來,更不容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