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班諾被她一通搶白戳中了短處,心中著惱,卻無法反駁那些曾經的事實,且她最不願聽到的就是他們以前的事,她不禁麵露寒色肅聲喝道,“別跟我提那些陳年往事,跟我沒關係的事不需要告訴我,我隻知道如今這王府上下,隻認我這個聖上親筆禦封的王妃,王爺也隻認我是他的結發妻子,他肯留你至今不過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二夫人似突然想起什麼,眼神一下由嘲諷轉為慌亂,驀地探身鉗住班諾的雙肩急急地逼問道,“告訴我他在哪兒?我要見他,我有話要對他說!”
班諾還在為她剛才的出言不遜而生氣,所以並不打算告訴她劉世弘不在府上的事。心想:既然她這麼迫切的想見劉世弘,就讓她好好的急一急。於是她一把搏開二夫人的雙手,冷聲嘲弄道:“他在哪兒我怎麼知道,你這個‘原配夫人’何需來問我!難道你不知道.......”
二夫人在班諾一推之下向旁踉蹌了兩步,好容易站穩腳跟,卻又馬上複衝到她跟前,怒瞪著她嚷道:“你不用裝了,我知道這些日子他一直在你這兒,我就今天......不,就現在帶他去我那兒,至多一個時辰,好不好!”
班諾被她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嚇住了,試探著問她:“告訴你也行,不過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著急找他?”
二夫人聞聽她的話,麵色一怔,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要告訴她嗎?二夫人自問,看著班諾發髻淩亂,毫無粉飾的臉龐她不得不承認,即便產後不久,蒼白的病容也隻是為其平添了幾分楚楚動人,再加上她身上渾然天成的高貴嫻雅,與不怒自威的將門氣勢,她的美依舊不容忽視。
不,不能告訴她,論家世論樣貌我有哪樣能與之比擬,唯一能與她分庭抗衡的不過是我有兒子,而且她生下的是女兒,一旦被她知道小洛病重,難保她不會打什麼壞主意。可是看小洛的情形,也許見父王一麵,會成為他此生最後的願望,到底該怎麼辦........!二夫人心裏此時正做著艱難的選擇。在說與不能說的折磨下,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崩潰了,陡然撲上去將班諾按在床邊,流著淚歇斯底裏地叫嚷:“就算我是妾,也是他的夫人,要見他還需要什麼理由!就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都不行嗎......?”
猝無防備的班諾,胳膊重重地磕在雕棱的木製床架上,痛得忍不住輕哼一聲。
一旁的鳴兒見狀再無暇顧忌身份,忙趕過去拉扯二夫人,高聲嗬斥她道:“住手,不可以對王妃無力!放手,放手呀......”
二夫人敵不過兩個身懷武藝的人對她的推搡,終被迫放開班諾退開兩步,她淚流滿麵絕望的慘笑道:“王妃?哈!你以為王爺真的在乎嗎。不過是皇上,為了安撫你那個重兵在握的侯爺哥哥,才答應他的要求將你硬塞給王爺,而他一個聲名顯赫的權臣,又怎麼會看上劉世弘這個鬱鬱不得誌的王爺,還不是你自己主動要求送上門來的......”
“住口......”班諾忍無可忍的試圖喝止二夫人的話。
而二夫人並不給她機會,極快的接著說:“而王爺,那個時候正艱難,雖有著貴為皇親的尊貴身份,卻處處被人譏笑,隻要在朝中稍有身份的人都可以任意欺辱他,雖然才智過人他卻從不被重視,終日鬱鬱不得誌。眾所周知你們家的權勢,還有聖上對你哥哥的依重,王爺又怎會不明白娶你的好處,送上門來的機會又怎會不要......”
“不是,不是的!”班諾高聲辯駁,試圖壓過她的聲音,“一時的不得誌代表不了什麼,以王爺的智謀皇上遲早會重用他的,他今天的成就都是他應得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要自欺欺人了,”二夫人冷笑著打斷她,一副了然於胸的神情,“你敢說他的突然崛起,與你的家族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就算我幫了他,也是我心甘情願的,他從來沒有要我做過什麼!”說出這句話,就連班諾自己都覺得牽強。
果然,二夫人臉上的表情更顯輕賤嘲諷,誚聲道:“他還用說嗎,他隻要對你好就行了!你一進門,他便日日守著你寸步不離,對我們母子也是盡量疏離,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他這麼做都是因為喜歡你吧!”
“當然,不然還能是因為什麼!”班諾聽出二夫人話中所指,心裏雖酸楚難當,麵上卻仍不肯服輸的強作鎮定。殊不知她臉上強自裝出的篤定與冷漠,卻深深地刺激了二夫人。
二夫人猝然推開擋在她和班諾中間的鳴兒,抓住班諾的肩膀搖晃道:“醒醒吧!別忘了,我和他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我們之間有結發之情,有舉案齊眉的誓言。你即便自恃再高,能確定勝得過我們十幾年的感情嗎!”她說著說著,冷然大笑起來,“他都是騙你的,傻瓜!他隻是裝裝樣子,全是為了哄著你心甘情願的為他所用......”
“住嘴,住嘴!”想到接連這幾晚,劉世弘趁自己熟睡後,偷偷跑去找二夫人,班諾不知不覺中已有九分認同她的話了。她癲狂的語聲聽在班諾耳裏,如同一把近在咫尺的利刃,讓班諾又怕又惡,本能的向前狠狠推了二夫人一把。
殊不知她自小跟著哥哥習武,盛怒之下的力道,豈是弱不禁風的二夫人能受得住的。
二夫人踉踉蹌蹌向後退去,後又被放在地上的炭爐蓋子絆了一下,接著如同一片飄在風中的落葉,隨著風勢向後倒去,而她身後一籠燒得正旺、紅彤彤的炭火正等著迎接她呢。
5、
二夫人倒下時撞翻了身後的碳籠,足有十來斤火紅的碳灰碳塊兒夾帶著火星子,盡數傾倒在她身上。冬日裏氣候幹燥,她身上穿得又是棉製的長袍,火焰瞬間便燃了起來,吞噬了她的半邊身子。
她嚎叫著就地拚命地翻滾掙紮,妄圖甩掉身上著火的衣裳,然而層層疊疊的廣袖長袍,在她翻滾時已然牢牢地纏住她的身體,哪還掙得開。火焰很快沿著裙角上竄,通過衣襟袖口鑽入衣內,灼燒著她的皮肉。
二夫人聽著自己如同厲鬼般的嚎叫,鼻端充斥著自己的肉被燃燒的焦糊味兒,火攀上了鬢角的發,刹那便吞沒了她的視線,在她被巨大的疼痛奪去意識之前,透過竄動的火光她最後看到的是班諾冷眼旁觀的臉。
“不要,”燕兒的急忙按住她的手,但卻顯得小心翼翼,因為她那隻手臂也裹滿了紗布,“不可以碰的......”
“為......”剛一張嘴左臉就痛得像紮滿了鋼針,“為...什...麼?”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神智更清醒,隨之而來的是記憶的蘇醒,之前的經曆複浮現在腦海裏。在稍作愣怔後,她陡然激動起來,用她那隻未受傷的手去推燕兒按著她的手。
燕兒不想二夫人看到自己被燒灼的血肉模糊的皮肉,卻又不敢太大力按她的身體,兩相糾纏下燕兒都要急哭了:“夫人,夫人,不要這樣。大夫說隻是傷了表皮,不會影響以後生活的......”
“即便是這樣,我也要看看到底傷成什麼樣。”二夫人猛一用力推開燕兒,將自己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抬到麵前。她一層一層慢慢地揭開包裹的布條,體液滲透紗布將受傷的肉與紗粘連在一起,每揭下一層都要經曆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即便如此也不及她看到紗布下的震驚與悲痛。
“啊!”即使痛側心扉始終未吭一聲的二夫人,在看到這一幕時終於忍無可忍地狂叫起來,同時瘋狂地去揭身上紗布蓋著的其他地方,她要看看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情況。
“住手,住手,求您不要這樣......!”燕兒拖著哭腔,撲過來自身後緊緊鉗住她瘋狂揮舞的雙臂,“既然一切已經發生了,您這樣也是於事無補,隻會讓病情更加惡化......”
掙脫不開燕兒的鉗製,加上身上的劇痛折磨地她渾身無力,她終於精疲力竭地靠在燕兒的懷裏,無助地失聲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她已經全部都奪去了,為什麼還要把我害成這樣......?”
見她安靜下來,燕兒擔心她的傷勢,立刻放鬆了手下的力道,卻仍擁著她傷痕累累的身體,用手中的帕子輕輕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不然鹹澀的淚流到她被燒傷的臉頰又會增加她的痛苦,雖然燕兒也知道以她現在的心情,根本感覺不到這點小小的疼痛。
擦著擦著,燕兒自己的心裏不由得也冒上一陣陣的酸楚:作為陪嫁丫頭,她是一路陪小姐走過來的,小姐的出身雖不能與現在的王妃相比,卻也是自小被嬌生慣養著長大的,雖然嫁給王爺後受了些時日的委屈,卻也曾與王爺伉儷情深被嗬護疼惜著,何堪新王妃入府後的冷落委屈,如今所遭受的痛苦更如同雪上加霜。
正在燕兒為小姐的遭遇心痛不已時,隻聽門‘吱嘎’一聲響,門外有人不請自入,她口氣不善的問:“誰呀?”
“呦,誰家教養出來的丫頭,也不看看是誰,口氣就敢這樣蠻橫無禮,沒......”一把傲慢冷硬的聲音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堂皇而入,卻未說完就硬生生的住了口。
6、
班諾帶著她的貼身侍女清屏緩緩自簾幕後步入,今日的她身著一件雪白的銀狐裘氅,未加修飾的臉龐略顯蒼白,肩頭蓬鬆的裘毛上掛著融化後的雪片結成的冰晶,映襯著窗外透進來的雪光,周身閃耀著晶瑩耀目的光華。
為什麼?二夫人哀怨閉起望向她的眼,別過頭去假裝對她視而不見。在她對我做出這麼可怕的事後,她看上去還是那樣纖塵不染的幹淨!
班諾小心翼翼地行至二夫人床前,瞅一眼床上雙目緊閉的人,輕聲問燕兒:“怎麼,還沒醒嗎?”
“嗯!”燕兒愛搭不理的應了一聲,欠身欲起,班諾忙抬手示意她不必了。
一直默不作聲跟在班諾身後的清屏,見自己的主子被一個丫頭如此怠慢,不悅地厲聲斥責:“王妃好心來看二夫人,你這是什麼態度!”
燕兒聞聲,淒然地冷笑嗤道:“好心!若不是王妃的好心,我家夫人好好的又何須勞旁人來看!”
“你......”清屏聽出她對自己主子的暗嘲之意,忍不住又提高了聲音,一副欲上前賞她一巴掌的架勢。
“住口!”班諾喝止道,“剛才在門外我是怎麼對你說的,連我的話都敢違抗了!”
清屏聞言立刻收斂了囂張的氣焰,諾諾退下,然那雙犀利的眼眸,還是極為不忿地瞪著燕兒。
進門的那一刻其實班諾已經看見二夫人醒著,然而王爺剛一出門府中便發生這樣的事,她猜到奴才們私底下難免會有一些誹言謗語。作為堂堂的親王妃,定遠侯的胞妹,是絕對不能落得個惡毒的名聲,為了盡力挽回些顏麵,她今天無論是受了怎樣的刻薄也必須忍耐。
而且她也明白二夫人此刻有多厭恨她,多不願看到她,她尷尬的在床前站了一會兒,略作思量,對燕兒說:“為什麼兩天了還醒不過來,問過大夫了嗎?”
兩天了!二夫人聞聽班諾之言心口一揪,原來我昏睡了這麼久,洛兒不知道怎麼樣了。想起洛兒之前糟糕的情況,她的心裏更焦急起來,迫切的請求讓班諾趕快離開。隻聽燕兒聲音更加冷淡地回答:“問過了,大夫說我們夫人的情況很糟糕,一時很難醒過來,而且就算醒來後……,”燕兒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身體上承受的痛苦,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昏迷不醒。”
聽了她的話,再看看床上二夫人的慘狀,班諾的心裏竟然真的有些愧疚,歉聲說:“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推她,她說的那些話......”想起那些話,班諾的心裏還是覺得悶悶地堵得慌,“我太激動了,才會推了她,沒想到會碰倒炭火籠......”
雖然燕兒低著頭盡力避開她的視線了,班諾還是看到她臉上那鄙夷的冷笑。突然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辯白好無力,反倒越發顯得自己在狡辯,她立時便收了聲,轉而道:“對不起,發生這樣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招手示意一旁的清屏,“我特意帶了班家的創傷藥來,”她自走上前來的清屏手裏接過藥瓶遞予燕兒,“我二哥常年在外行軍打仗,所以特意請名醫配置了這藥,對愈合傷口很有效的。”
燕兒看看她手裏的藥瓶,看看她,雖然心裏對她的虛情假意甚為厭惡,然而想到日後還要在她管製下生活,總不能太讓她難堪。於是悻悻地接了過來,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看著她收下了藥,班諾心滿意足地笑了,說:“既然.....,她還沒醒,我就不打擾了,你記得幫她換藥,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她。”說完領著清屏向外走去。
行了兩步她又好象想起了什麼,突然守住了腳步,轉回身道:“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支會你一生。剛才來的時候未看到洛兒,想必是因為二夫人生病照應不到,所以丫頭們偷懶不盡職吧。不如我將洛兒先帶到我那裏照顧一段時間,等她好些了再把孩子接回來,別怠慢了孩子。”這本是初為人母的她,愛心泛濫的一個想法,卻未料惹得他們主仆反應如此之大。
先是燕兒不顧僭越地大嚷一聲:“不行!”
而後就連二夫人也不忍再裝下去,艱難地支起半個身子,激動地瞪著她:“你休想搶走我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