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嘈雜的周遭,忽地硬生生地隨著孫權的咆哮安靜了下來,這個極目所及的環視之地,略顯黑暗與惆悵,像是一窪窮盡一場大雨而積攢出來的深潭,將所有來得及發出的音波吸納,讓場麵變得寂靜。
遠處的林中有不知名的候鳥撲騰了起來,竄向了更深的黑暗,似乎在指引著人們的歸路。
冬天即將過去,可孫權的冬天才剛剛開始。
“全軍!隨主公回城!!!”孫權的傳聲筒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在士兵們還沒有回得過神來之前,在他們掛著驚訝的臉還沒能暈開震撼之前,“違令者,斬!!!”
可時間,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在所有人的前一步邁出了屬於它的步子,不怕扯到蛋的一大步。
孫權不知道他的軍隊有多快,他隻知道當他到了建業城下的時候,燈火通明的西門之上已經全無原來的模樣。
胸中的點滴彙成了江河,像是下一秒即將破裂,撕開胸膛洶湧而出。
這是……
分明能聽到城中的躁動和呼喊,可偏偏就是不能從這裏進去!
林家仁早有所料一般地率先控製了西門?孫權更加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特別是當他不相信林家仁能控製所有城門,進而下令繞道去其他城門的時候——
窸窣的響動,由遠及近,鋪天蓋地的傳入耳膜!
孫權想象過他的府邸被投石車發出的碎石所擊中的樣子,也想象過在他極目所及的地方有人被同樣的東西砸中的樣子,可真沒覺得自己還真能目睹一下這樣的場景。
漫天飛揚的,不是一整個大石塊,而是被分割成好幾塊的小碎石,但這並不意味著砸在身上不疼,反而是覆蓋麵積得到了極大的擴展。
“保護主公(吳侯)!”
空氣中的寒意隨著夜幕下的石雨的傾瀉而變得越來越濃。慘叫聲此起彼伏、振聾發聵,一道道被拉長的拋物線,就像是一道有一道的催命符,深深地撞擊著每一個人的心聲。
跑,再不跑就得死在這裏了。
孫權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士氣,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了。四周漆黑一片,誰也沒有注意到,被手持盾牌拱衛起來,包裹在銅牆鐵壁裏頭的孫權,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叫做林家仁的家夥從妹妹那裏冒了出來,然後淑子的勢力就變得越來越強,直到現在還通過一係列詭詐的計謀,即將把自己的治所新城建業占據。這怎能讓孫權感到不氣餒,為什麼他就沒有吸引這樣人才的魅力?
周瑜啊周瑜,在遠方的你是不是也在期盼著看這樣的笑話呢?
有一點我得承認,行軍打仗,我孫仲謀確實不如大哥你啊!否則也不會不假思索驚慌失措棄城而逃了。
罷罷罷,事已至此,撤軍就撤軍吧,最有希望的進攻點失敗了,但願周瑜朱治一線能有所進展。
頹喪的氣息蔓延開來,孫權最終的命令也下來了——撤軍,向南撤到丹陽於湖一帶,重整旗鼓,再奪建業!
凜冽的風,吹拂在每張皺眉的臉上,他們行色匆匆,他們急速奔走。而同樣的風也同樣在建業城中吹起,吹過新興的寬闊街道狹窄小巷,吹過枯枝敗葉的大樹木小灌叢,吹過轉眼間變成火海的民房城樓,吹過每一個恐懼的欣慰的臉,帶著幾許震撼幾許失落幾許興奮幾許得意,帶著不知去向的未來,消散在遠方棱角分明的鍾山之外。
山外山,人外人。
有些東西就是在一瞬間的改變,才讓他發揮出往日所未見的光芒。
城中傳來此起彼伏人畜交雜的聲音,然後是與城外交相輝映的歡呼聲、吆喝聲、劈裏啪啦的掌聲,以及漸漸變小的慘叫聲和喊殺聲。
天空也漸變的發白,建業城也迎來了蓬勃茂盛的嶄新一天。
一屁股坐在“吳侯”的寶座之上,這感覺自然是棒極了。林家仁橫坐在議事廳的顯赫位置,翹著腿仰著頭,悠哉遊哉地享受著勝利的果實,以及難得的短暫愜意。
他仍是清醒的,建業人心不穩,孫權勢力根深蒂固,軍隊環飼在側,他壓根就不可能也沒打算固守此城。
搶,他奉行的方針就是這個字。
橫豎他林家仁的名聲已經跟土匪無異,那索性他就坐實了,讓城中百姓看一看真正的土匪是什麼樣子!於是否決了黃月英和鄧艾的聯合安民提案,將搶奪進行到底。
然後在民憤爆發之前,悄悄地運走所有“戰利品”,任由他們裏應外合迎回舊主,還於舊(治)所,當然了前提是孫權有足夠的兵丁,有底氣來奪城。
而林家仁的搶劫也是有選擇性的,百姓他不搶因為他們根本就沒什麼值得搶,專門搶的就是豪門大戶,誰讓他們有錢呢,劫你這個富濟我這個貧什麼的,最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