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挽墮髻,雪色深衣延長至膝,曲裾長裙拖遝於身後。身後分別跟著四位侍女手裏端著攢盤,攢盤裏各自擺放著一杯紫紅華英。紫紅華英是宮中名酒,秦王常賞賜這種酒給大臣。
翼闕殿外,我對隨待在外的餘待點頭,打著手勢讓身後的侍女端著攢盤進入殿內。若沒有傳喚是不能進入翼闕殿的,我挺直了腰杆候在一旁邊。忽聞殿內傳來陣陣哄笑,更有誰肆無忌憚的說:“原來燕國太子是個傻子。”
燕丹,他也在麼?我移步靠進殿門,希望能聽得清楚一些。
“怎可丟失秦國的顏麵?收斂一些!”這是蠃成蛟的聲音,我剛心生感激,他卻笑的比旁人張狂許多。
隻聽得秦王道:“罷了罷了,紫紅華英賜予太子丹。”
“謝~謝秦~王~王。”燕丹謝恩,殿內又是一陣哄笑。
秦王率先離開翼闕,群臣隨便也各自散去,我在殿外卻久久不見燕丹。宮人侍女也都散去,看管燕丹的老麽麽還在翹首,我走過去道:“麽麽先回信宮吧,太子丹。”我望了一眼殿內,做出保證:“普寧自會安全送到。”
老麽麽也樂得輕鬆,一副好臉色:“那就有勞普寧姑姑。”
打發完最後一個宮人,我轉身準備進入殿內,卻見燕丹小心翼翼端攢盤朝外走來,見我立在正門外,他天真喊道:“姐~姐,來找丹?”
“你端著攢盤幹什麼?”
他把攢盤放在地上,順勢坐到一旁,歪著頭:“這個~叫~紫紅華英,是~是秦~王~賜的,丹~拿~給姐~姐~喝。”他吃力的表達完,然後裂開嘴笑起來,清眸咪成一條眼縫。
我心一酸,眼珠子便從眼眶裏掉了出來:“不生氣嗎?他們說是你傻子。”
燕丹仰著頭,眼裏盡是茫然,繼而甜甜笑道:“丹~不傻,不傻。”他起身走到我身旁,拍著我的背:“不哭,乖~乖,姐姐乖。”
我望向那張天真的笑顏,不該這是樣的,越發無奈:“走吧,送你回信宮。”我無意推開他,他沒站穩步子,踩中放在地上的攢盤。“啪啦”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響起,紫紅華英的酒香四處蔓延。
“你~”燕丹的笑顏如同被凍結,撅起嘴也未能顯獻有多大的怒意,他隻是別過頭不再理我。
我張了張嘴,對不起三個字滾到嘴邊又被我生生的咽下:“太子,奴婢送你回信宮吧。”
燕丹沒有再開口跟我說話,我送他回信宮的路上,他耍著小性子站在一旁不動。我拉不下臉到歉,便跟著站在一旁。這倒好,耽擱了大半天。我匆匆回甘泉殿,書閣那畔燈已撤下,掌燈侍女早已退下。而內寢這畔,華燦的燈火透過窗格門扉,把四周照的澄亮。
我心裏暗暗叫糟,輪到我當班時,鋪床熏香都該是我做的事。哪想今日晚了這麼久,怎可是好?我佯裝鎮定進入內寢,秦王身著墨色單衣,披發坐於案旁低頭篆寫,垂眸,發絲未動。我轉身走到床邊,觸手錦被特有的順滑讓我滿意,抱起香枕略作檢查,鋪床的工作也就差不多。最後放下床罩,香爐裏的熏香也作了更換。
“上哪去了?”
我把香爐子擺放好,借以掩飾自己望向他的目光。隻見他抿緊嘴唇,眼神探究如同質疑。我的顧慮也隻是瞬間,我說:“回稟大王,奴婢送太子丹回信宮所以耽擱,大王請恕罪!”
“太子丹?”秦王撐著書案順勢躍起身:“寡人若沒有記錯,你是燕人。”
“是,奴婢曾是燕人。”我特意咬重“曾”這一字,意在表明自己是燕人,現在身處鹹陽宮,都隻是以前的事情。我抬頭對上秦王複雜的眼神,我道:“大王但說無防,奴婢的心是向著您的。”
秦王望著我,似想探清我真實的念頭。我注視著他的目光也分豪未移,他的念頭,我何嚐不是雲霧不分。他上前,撫著我的臉畔:“總覺得你變了,又似沒變。你的言談舉止愈漸如那些低賤的奴人,那麼謙恭。寡人依然能在人群裏第一眼認出你!憶及第一次在鹹陽宮見你,一念之差,你才能在寡人身旁伴了百個日夜。世人貪生怕死,若人臨死也是滿腔悲壯,他定是傻子。”他一歎:“你是第一種,但,寡人未曾見過二者兼具,偏偏又是個精怪。越想戲弄,結果是上了癮,寡人絕不是能被人戲弄的之人!”
我目光閃爍:“大王。。。”
“稟大王。。”餘侍的聲音同時傳進內寢。
秦王如燙手般收回手掌,冷聲道:“怎麼?”
餘侍匍匐在地:“稟大王,信宮的嬤嬤發現太子丹不在信宮,四處找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