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書閣燈火通明,我能想像他低頭蹙眉的樣子。我的食指在窗台上畫著,沒有任何章序,許是他曾教我識得幾字,許是他的一個眼神、動作、習慣。我的思序飄的很遠,現駐立於他身後的女子又是誰,是否目光迷離?
忽的起風了,吹起大殿的層層紗幔,最後蔓延至內寢。角落裏紫檀木架子上所放置的宮燈裏,燈花突突的跳著。這風也帶進一室龍涎香特有的濃馥。他回來了!我素手拿起架子上的琉璃燈罩,不讓這火焰繼續跳動。搓了搓手,起身剛立於門側,沉著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頓首行禮,起身為他更衣,遞上早先便準備好的荼水。
他罷手:“你也早些歇息,寡人累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連同我的表情,隨後,我收回僵硬的姿勢,溫溫應允:“是!”
“等等!”他的聲音飄過來:“寡。。那句話還有效。”
“大王,奴婢的選擇隻有一個,奴婢永遠服侍大王!”
他嘴角微勾,眼眸一暗:“你說寡人應喜應怒?該高興有這麼忠心耿耿的奴才?”我轉身背對而立,低頭不語。他笑意更甚:“聽說你最近與王弟親近的很?卑賤的女人!”
“大王就寢吧,奴婢告退!”我拔退便往外跑去,在甘泉殿外凝望著遠處的華燈,久久不肯離去。
卑賤?這詞從你嘴裏吐出兀的成了利刃。是你長大了,還是心冷了?或者你那顆原本柔軟的心如今已是石頭般堅硬,心房外也築起厚厚的圍牆,你被保護的嚴實。
我回宮時,青屏握著我冰涼的手指低吟:“姑姑定是在外麵站了許久,總是這樣不顧自個兒身子。雖是初夏,這夜裏的涼氣也夠您受了。”
我隻是應付著點頭,蓋好被子便入夢。果不然,第二日剛從床踏上起身,頭便一真陣昏沉。我扶著額,好在這幾日是於陽姑姑當差。也就放下心繼續躺著,想起那人的冷眸,眼角也就酸了。青屏如往常一樣提著食盒子進來,在桌上布置好膳食就開始念叨:“我就知道!”
我幹脆蒙著被子,用被角偷拭著眼角,嗡嗡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了出去:“青屏,夏天也快到了,別點這熏香,熏的我頭痛。”
食點青菜小粥之後,頭也不那麼沉了。趙國公主嫁進宮,這段忙碌的日子總算過去。我往窗外望去,一片綠意,風撫過,但見點點殘紅。抬頭,陽光耀眼,我隻有眯著眼打量這久違的湛藍天空。青屏放下手中的碗筷,笑道:“姑姑,你想出去轉轉麼?我陪您去吧!聽那些丫頭們嚼嘴,琉璃園子現下就不錯。”
“琉璃園子?梅林附近那個麼?”應該是那裏吧,怎會忘記,初進宮時迷路,便是路過那五彩的園子。又是初夏,轉眼時光已過一載。青屏點頭,我又對她說:“我自己去吧。”
放眼望去,宮牆都是藏青色且高高矗立。偏偏這段宮道卻是五彩斑斕的,因花園裏有一道琉璃壁,上麵嵌著五色的琉璃。自然,從前宮裏沒人敢悠閑的在這裏賞玩,現在隻要不碰上秦王的妻妾便好。
我停駐在此,正午的陽光活力四射。光透過這琉璃避,便如穿了各色的衣裳,調皮的四處折射。美的眩人眼神,我再睜開,對上一雙清透的眸子。定神,我從未見過的少年,一張柔美雅俊臉龐對著我,直梳至頂的墨發挽在頭頂,用簪子固定的很好。我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細細打量來人的衣著,他是誰?
“姐~姐,你,你在看什麼?”少年先開了口,聲音卻是年齡不符嫩稚。每字他都吐的吃力。
我望向他衣裳所用的華貴料子,眼神停留在腰間紊亂的絲帶上。他,為何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終於找自己的聲音:“你,是誰?”
“我麼?”他歪著頭:“姐~姐,丹!我~叫~燕丹。”
燕丹?秦國的王宮怎會有姓燕的男子?難道他是燕國太子?
“太子?你在哪~”遠處,傳來宮人的呼喊聲似印證我的猜測。
燕丹也聽見有人在喚他,他焦急的拉著我的手,口齒更是不清了:“姐~姐姐,救丹,丹不要~不要被她們抓走。”
我仍處於呆滯的狀態,怎麼可能,不會的。太子?燕丹?他怎麼可能是燕國太子?我們燕國的太子、未來的君王怎麼可能會是癡兒。宮人的喚愈近,燕丹更是著急,拉著我如同沒頭蒼蠅般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任由他拽著,見他腳上登著一雙雲頭靴也隻剩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