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我終於離開了那個貧窮的小山村。不是我獨自勇敢地離開，而且娘帶著我和我的兩個哥哥一起離開的。
娘帶著我們住進了小城裏一個有錢男人的家。
原來是娘再嫁給了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看上去很老也很醜，但是他在那個小城的一個糧食局裏上班。他卻能養活我們一家四人。
住進這個男人的家後，娘說：“他就是你們的新爹了。以後你們就叫他爹。”
男人忙說：“叫爸爸吧！我們城裏人都叫爸爸的。”
“對，對對對！叫爸爸。”娘一副討好的樣子。
“孩子。快叫爸爸。”娘轉頭催促著我們。
兩個哥哥很聽話地衝著那個男人各叫了一聲“爸爸。”聲音生生澀澀的。
“噯！”男人很甜蜜地應著，臉笑成了一張老樹皮。
我緊抿著嘴，沒叫。
“淚淚，快叫爸爸啊！”娘再一次催促我。
“為什麼要我叫他爸爸？”我盯著娘問。小小的眼睛裏流露出不屑。
“他是你爹，城裏人叫爹叫爸爸的，所以你就叫他爸爸。”娘強忍著氣說。
“他不是我爹。我爹死了。”我仰起我的小臉，大聲而倔強地回答著娘。
“你——，你——”娘生氣了。她舉起手想打我，可是她舉在半空中的手猶豫了一會，最後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知道，娘想起了爹臨死前她對他的承諾。
我站在原地沒動，隻是抬了抬眼皮。
“蘭花。沒關係。孩子也需要時間。不要強迫她。”男人很溫柔地對娘說著。
“這個孩子脾氣就是倔。我沒有教育好她。實在不好意思。”娘一臉謙意地說著，並向那個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孩子一時不習慣嘛！蘭花，你也不是考慮了好長時間才答應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嗎？”男人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娘，說著。他的臉上始終掛著和藹的微笑。
“是，是是是！”娘對這個男人也始終是一副討好巴結的樣子。
“淚淚，你不喜歡我，是嗎？”男人微笑著走到我的麵前，問。
我仰起頭盯著他的眼睛看著，沒有回答也沒有笑。
我的心裏真的不喜歡他。
男人蹲下，他的眼睛與我的眼睛對視著。
我突然發現他的眼睛裏也有笑意。
像爹的眼神。
我瞄了瞄眼睛。
我讓那種感覺刹那間劃過。
因為在我的心裏，誰也不能跟我爹比。
“以後你會喜歡我的，你會叫我爸爸的。”男人很自信地說著，臉上的笑意有增無減。他沒有因為我不禮貌的態度而生氣。反而伸出手來拍我的肩膀。
當他大大的手搭在我小小的肩膀上的時候，我的小手毫不客氣重重地打了他的手一下。“拿開，我才不會叫你爸爸呢？”我對著他大喊。
“淚淚。不可以沒禮貌。”娘說我。
“不是我沒禮貌，是他沒禮貌。”我指著那個男人回答著娘的問話。
男人臉上的笑意一瞬間變了點樣，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淚淚，我什麼地方沒禮貌了？能告訴我嗎？我可以改正。”男人輕搓著他的雙手，還是一臉微笑著問。
我懶得回答他。我看著娘。
娘的臉色很難看。我知道是我讓她氣的。但我不是故意想氣她，我隻是真得不喜歡這個男人。說確切一點，我除了爹和雷子一家之外，我誰也不喜歡。誰叫村裏的人以前都討厭我。所以我也習慣了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自從爹死了以後，娘的脾氣也漸漸地變了。
對我，以前，她打我罵我，我還不敢頂嘴。現在，她不打我罵我了，我反而要頂嘴。
雖然娘現在對我不像以前那樣了，但我也從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撲進娘的懷抱裏撒過嬌。
......
城裏的生活跟山村的生活真的很不一樣。
在山村裏的時候，雖然哥哥和別的小孩子們不跟我玩，可我還有雷子跟我玩，我們可以去小河邊玩水，去田野間采花抓青蛙，去山上拾些樹枝......可在這個男人所謂的城裏的家裏，我每天被關在家裏，娘怕我到街上走丟了。於是，我大多的時間都在家裏念雷子教我的一些所謂的知識，寫雷子教我的一些字。寫得最多的是雷子的名字還有爹爹兩字。我都是用自己的小手在地上寫著。
兩個哥哥還是不喜歡跟我玩，他們總是躲在他們自己的小房間裏。
他們有了自己的小房間，很開心。所以叫那個男人為爸爸叫得很歡。
住進那個男人的家後，我也終於不用跟兩個哥哥同睡一張床了。
我也有了自己的一張小床，但是我跟娘還有那個男人睡同一個房間。沒有像兩個哥哥一樣有自己的小房間。
住進男人家快一個月了，兩個哥哥叫他爸爸叫得很是自然熟練了，我還是沒有叫他過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