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虛弱的身體，在月白色的宮衣裏就像是一副骨頭架子，顫顫微微地踏上了凳子，端木玦看著慕容霓裳將那白綾打了個結，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要！冬妹！冬妹你下來！”端木玦衝過去想要將她抱下來，自己的身體卻越過了慕容霓裳，隻抱住了一縷空氣，回身又看著依舊站在凳子上的人，她目光怔怔的，卻還是擦幹淨了最後一滴眼淚。
“我為女子，薄命如斯”，端木玦隻覺得頭皮發麻的聽著正站在鬼門關門口的慕容霓裳一句一句的說道，“端木玦！我慕容一族數百性命葬送你手，征痛黃泉、忘川之苦皆君所致。霓裳死後，必為厲鬼，使君餘生，終日不寧！”
黑漆木的凳子，突然被蹬翻，那輕飄飄的身體真的如同紙片一般在空中晃悠了幾下，然後便吊死了，端木玦就看著慕容霓裳在自己麵前吊死了，他大吼了一聲跪在了地上，幾乎是一個爬行的姿勢向她挪過去，眼眶蓄滿了淚水，很想將她抱下來，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他第一次想要擁有的不過是形體，這樣就可以不用看著她在自己的麵前死去。
“冬妹！不要！你別死！”端木玦已經喊不出來，那轟鳴到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他的胸膛裏炸裂，看著幾個小太監草草的將慕容霓裳從白綾上解下來，用二尺的竹席包裹了起來，隻是折了她柔軟如瀑的長發，覆住了她的麵頰，隨意抓了一把甘草塞進了她的口中，然後便扛走了。
端木玦看著那飄蕩在房梁上，不停隨風起舞的白綾，突然覺得，慕容霓裳的夢如此可怕，可怕到一切都不是夢境，而是活生生的眼前事，可他又是如何對她能夠下得去如此絕情的旨意，甚至不惜發覆麵口塞糠，端木玦頹然的跪在了地上。
……
“不要！”端木玦從慕容霓裳的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坐了起來，手還緊緊地握著身側的人，慕容霓裳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沉睡在自己的身側，端木玦雙臂撐在她的身側，俯視著看著她，剛才經過的如此的真實，真的就隻是一場夢而已？可為何這是慕容霓裳的夢，她的夢中為何有這麼多從未發生的事情，而且都是有關於自己的。
端木玦著急知道答案，慌慌張張的下床穿鞋子，來不及蹬上，便趿拉這向外跑，管密見皇上衣冠不整的要出宮，趕快一路小跑的隨著他走，隻聽端木玦吩咐道：“備馬！朕要去護國寺！”
“皇上，您的外衫還沒有穿！”端木玦隻是穿了一件龍紋的寢衣，發冠也是未理整齊，可端木玦繼續朝著禦馬苑走去，根本沒有理會管密的話。
快馬加鞭，一路上飛奔疾馳，來不及準備聖駕出宮的儀仗和侍衛，便調來了五百禦林軍隨從，沒有黃沙鋪地淨水灑道，隻得是慌忙見清了清街麵，上至太後下至黎民百姓，都不知道皇帝慌慌張張的策馬趕往護國寺是因為什麼，隻能看著禦馬飛馳而過，留下一眾的疑問之聲。
端木玦策馬到護國寺不過一個時辰，五百禦林軍都被遠遠地甩在身後，端木玦到了護國寺之時，一躍下馬，未理會上前來的小和尚，直接闖進了枯木大師的禪房，那寧靜的木魚聲，似乎並沒有讓端木玦的心情安靜下來，他扔了手裏的馬鞭，走到枯木大師的身側，抓著枯木大師的袈裟問道：“朕問你，皇後的夢是怎麼回事？”
“皇上，您可相信前世今生一說？”枯木大師手中的木魚未停，問道。
“別扯些沒用的！朕在問你話！”端木玦近乎於心驚的吼道，那個夢太可怕了，如果一切都曾經發生過，那他與慕容霓裳到底經曆過什麼？難道這些都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出現在慕容霓裳的夢裏了，所以她才變得如此的可怕，以至於處處小心設計，要與自己分庭抗禮。
“貧僧正在回答皇上的話！”枯木大師握住端木玦的手，令他冷靜下來，與自己對坐在蒲團之上，端木玦看著枯木大師寧靜祥和的眼睛，似乎沉靜了不少。
“陛下可曾聽過孟婆湯？”
端木玦一貫討厭亂神怪力的說法，尤其是自小長在深宮之中，見慣了太多的嬪妃、皇子、公主，都利用這些神仙怪到來互相的謀害，所以他不喜歡來護國寺，更有益改製欽天監，隻不過一直未能如願，於是端木玦便答道：“朕聽聞過，不過是神話傳說又有何幹？”
枯木大師繼續說道：“《金剛經》講，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所以孟婆在奈何橋邊盛一碗孟婆湯，飲下之後便忘記前世因果之事，隻留眼前事，遺忘身前與身後，如果不喝下孟婆湯，便無法經過奈何橋，隻能投身於忘川河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端木玦此時的心情被慕容霓裳的夢境弄得很亂，聽著枯木大師講這些未免心緒更亂，於是打斷他說道：“大師，朕都在神話古籍上看過，所以略有了解，無須再提。”
“那皇上可嚐出了，貧僧給的那瓶藥，便是孟婆湯？”
端木玦大驚失色，看著枯木大師並未說出話來，“孟婆湯？怎麼可能？”
枯木大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繼續說道：“孟婆湯不過是前世的眼淚罷了，人活一世，喜怒哀樂都會流淚，這些眼淚就會化作孟婆湯，喝下它，前塵往事具已拋棄！”
“可是皇後的夢境……是前世之事？”端木玦略微明白的問道。
“的確!”枯木大師起身，看著庭院裏花瓣紛飛的那株桃樹，說道：“有一種人，前世冤孽太重，不肯喝孟婆湯便跳入了忘川河保守煎熬，可即便是如此，她的靈魂還是不滅，於是便從忘川河中解脫，帶著前世的記憶轉世重生，而慕容皇後的夢境，便是前世的記憶！”
“前世，朕前世對她……做過那麼多的事情？難道都是真的？！”端木玦心中一痛的問道。
“皇上，恨生恨滅皆人世間因緣所致，所以慕容皇後能夠留存記憶，也是因緣業果！”枯木大師從自己的袖管之中，拿出了一張竹簽，遞與了端木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