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紅塵(一)
青色小說
作者:獨木舟
花火暢銷女王獨木舟載譽歸來百萬花粉暌違兩年的極致閱讀體驗
我們的青春與生活就是這麼貧瘠,愛情與理想在最美好的春天種下去,收割得卻隻有心碎與絕望。
故事簡介:
在我很年輕的時候,曾以為生命的軌跡是一個飽滿的圓
但我最終所得到的,卻並不是在第一個站台上所放棄的
而後漫長的一生之中,我再也沒有機會與我失去的那些事物重逢
[第一章]
搬家的那天,陰沉了許久的天終於放晴了。
我想,這或許是個好兆頭。
打包好最後幾件零散的東西,簡晨燁在房間裏給麵包車司機打電話,我坐在陽台的欄杆上晃動著雙腿,久違的陽光落在我的身上,這一幕令我有些輕微的傷感。
我們在這裏住了一年多,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沒有一天真的開心過。
這個被我的首席閨密邵清羽稱為“貧民窟”的安置小區,停水停電從來不會提前通知,非常地隨心所欲。
有幾次我正洗著澡,身的泡泡還沒衝掉,突然間,水龍頭就跟死了似的沒反應了,害得我隻能包著浴巾像個傻逼似的蹲在地上,一邊發抖,一邊等水來。
隆冬天氣,我雙腳冷得沒有一點知覺,簡直到了拿刀砍都感覺不到痛的程度,簡晨燁想用熱得快燒點熱水給我泡腳,剛插上電,嗬嗬,剛插上電就跳閘了。
碰上水電一起停的時候,我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這些我就不說了,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老鼠!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它們能那麼不要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罵也罵過了,捕鼠夾也放過了,老鼠藥也投過了,這些手段的確有些奏效,它們的同胞死的死,傷的傷,確實安寧了一段日子。
但不久之後,餘下的那些便開始了瘋狂反撲,它們就像是自己也出了一份房租似的,理直氣壯地跟我們一起住在這個四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裏。
它們心安理得地吃我們的飯菜,咬我們的衣服,還變本加厲地在我們的床上撒個尿,拉點屎。
噩夢一般的那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隱約約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在我的頭上動來動去,我想也沒想就拍了一下簡晨燁,叫他別鬧。
黑暗中,簡晨燁十分冤枉的說:“我沒鬧啊,我兩隻手不是都抱著你嗎。”
這時,我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吱吱”,電光石火之間,我徹底清醒了,緊接著,整棟樓都聽見了我直衝雲霄的尖叫聲。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整個晚上,我一邊哭,一邊重複著這句話,不管簡晨燁怎麼安慰我,怎麼哄我,都沒用,我真是太難過了。
我是窩囊成什麼樣了,才會連老鼠都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啊?
就是在那天晚上,簡晨燁下定決定要搬家。
我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但理智還是恢複了一點,我試圖跟簡晨燁爭辯:“別啊,我們當初租這裏不就是圖便宜嗎,要是搬去環境好一些的地方肯定又得費錢,那我要何年何月才能攢夠錢買房子啊。”
那天晚上簡晨燁的眼睛裏除了堅定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他拍拍我的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再沒法看著你為這些事情哭了。”
邵清羽在知道我們想要搬家的第一時間,便不遺餘力地貢獻出了她全部的熱忱,我本想拒絕,但她的話也有道理——“求你了,我閑得像個廢人一樣,你讓我找點事情發揮點餘光餘熱不行嗎?”
簡晨燁白天必須畫畫,找房子的事基本上就全落在我肩上了。
於是,邵家大小姐便開著車載著我滿城轉,一間不行就換另一間看,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積極。
在稍微覺察出我有點氣餒的時候便給我打氣加油:“你不能放棄啊!你看你現在住的那裏,那是人住的嗎?啊?”
雖然是好朋友,但這話說得也有點傷人,我訕訕地說:“我窮嘛,有什麼辦法。”
她踩了一腳油門,根本不理會我的難處:“你不是窮,昭覺,你是對自己太狠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好路過一家百貨。
我把臉轉過去看著窗外,商場外麵的巨幅廣告上全是本季的新款,彩妝、女鞋、衣服、包包、手表……廣告上的模特化著精致的妝容,照片被P得連毛孔都看不見,身材纖細,氣質優雅,很美、很冷,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那是離我的生活很遙遠,很遙遠的一個世界。
我沉默與之對峙,心裏在默默地計算著抵達它的時間,丈量著我與它之間的距離。
一個禮拜之後,我跟我滿意的公寓終於在這個人間相遇了。
家電齊全,采光良好,有正規的物業管理,停水停電都會提前張貼提醒住戶,重要的是,它離簡晨燁的工作室不遠,步行過去隻要半個小時,去我上班的公司也有直達的公交車,我再也不用提前一個小時起床轉車了。
我仔細的算了算,盡管房租比從前貴了好幾百,但交通費用上省下來的這一筆,也不會令我們的生活水平嚴重下滑。
邵清羽看著我那本密密麻麻的記賬本,歎著氣搖著頭,一股子怒我不爭的模樣。
我看著她,認認真真的對她說:“清羽,我跟你的情況不一樣。我不為自己打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為我打算。”
她怔了怔,似乎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過了片刻,她對我笑笑,說,不是還有簡晨燁嗎。
簡晨燁嗎?
我低下頭,摩挲著那個陳舊的記賬本,這上麵清清楚楚地記錄著我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每一筆花銷,那些簡單的數字,就是構成我們生活的全部。
我可以依靠他嗎?
像古代的女子,將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一個男人,無論時代如何動蕩,生存環境如何慘烈,隻要和這個人在一起,生命便有足夠強大的後盾。
我能夠這樣矢誌不渝的去信任他嗎?
我並不確定。
新公寓的房東太太是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姓丁,樣貌和穿著都很普通,就是馬路上小區裏隨處可見的那種中年阿姨。
然而她一開口,我就知道,這不是個普通的中年阿姨。
“這房子我本來是給兒子準備的,我是個很開明的媽媽,以後他結婚了,絕對不纏著他們跟我住。”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停頓了那麼一會兒,像是等著我們恭維她的深明大義,隻可惜我和簡晨燁都沒領會到這層深意,我們兩個笨蛋的注意力全放在房子上了。
她等了一會兒,見我們沒反應,便撇撇嘴繼續說:“你們看這些,裝修啊,家電啊,我都是按最好的來的……”
這次我的反應很快了,小雞啄米一般點起頭來。
突然之間,她話鋒一轉:“誰知道他交那麼個女朋友,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我那個傻兒子還整天給她買高級貨,一瓶香水就是一百多……”
其實,那一刻,我的正義感驅使我想為那位素未昧麵的姑娘說一句公道話——一百多的香水,真的不算高級貨。
但我不想得罪我們的新房東,一秒鍾之後,正義感輸給了殘酷的現實,那句話被我生生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