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記錄靈魂的苦痛
當代小說四季評
作者:王燕
一、人生情感的藝術堅守與建構
滕肖瀾的《緊握你的手》(《長江文藝》第9期)講述一個為愛守候的故事。當下作家展現都市拆遷的小說不勝枚舉,可是滕肖瀾的這部中篇小說則是以一種獨特的視角來反思和追問在拆遷過程中“釘子戶”這一現象所涉及到的情感因素。主人公孫曉美為了讓失去聯係的男人找到自己找到家而毅然當上了“釘子戶”,並且聘用曾經的職業“拔釘人”李謙作為自己的“守釘人”,圍繞著這所城市孤島不同的人進行著“守”與“拔”針鋒相對而又略帶諷刺的博弈,在故事情節節奏急緩相間中,小說中另外一條線索通過李謙回憶與繪畫的方式穿插到故事的主線當中。如果說孫曉美是為愛而守,李謙則是為贖罪而守,不同意義上的守候在收留遊泳人充滿溫情、幸福與快樂的故事情節中情感急劇迸發,並將“房子”這一承載家、情感與回憶的物化物所引發的思考直接交付於讀者。小說在拆遷這個顯性線索中隱藏著人生百態、人性的善惡嬗變、靈魂的救贖等,故事獨特新穎,意蘊深厚。
謝方兒的《等火車》(《星火》第4期)就是這樣一篇守候父愛的小說。小說開篇以回憶式的筆觸就為讀者設置了三年前火車分別的故事背景,作者故意隱去了父親離鄉的原因,但在情節的發展中,作者還是通過母親之口留下了父親離去的因由——那是生活的逼迫,是對美好生活下的賭注。父親的離去拉開了我、弟弟焦地、母親張有根三人的艱辛守候曆程,作者用近乎殘忍的敘述方式與語言將母子三人的情感宣泄出來。守候父愛的過程是無法忍受的,惟一的情感慰藉就是那一列列呼嘯而過的火車,那是對父親思念與想念的寄托,也是生活繼續下去的精神載體。在此“火車”成為小說中的惟一意象,它是理智與情感的複雜經驗的物化,而焦天、焦地“等火車”這一守望父愛的動作,在故事的結尾處略帶悲傷的故事留白中傳達出一種叔本華式的希望與失望無止境交替的悲觀主義氣息。
安慶的《遍地馬車》(《長江文藝》第9期)是一篇講述尋找父親的短篇小說。作者對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做了模糊化的處理,隻呈現一個潮濕而又饑餓的鄉村世界。小說以簡潔化的敘述方式表達了父親在丟失一袋小麥後的頹廢和留家一袋白麵之後的逃離,此後便是母親和我漫長的尋找之路。在尋找的過程中,作者為我們描繪了逼迫一個個父親們踏上背井離鄉之路的鄉村倫理之外的充滿溫暖的世界。父親無言而又無記憶的離鄉是對鄉村秩序有意的逃離,隨著小說故事情節的鋪展,我們又可以發現父親的離鄉中又有對鄉村的找尋。母親與我指向鄉村以外的找尋,與父親此時指向鄉村的找尋,在故事結尾的團聚中相交織,作者通過這種情感的找尋軌跡來闡發愛的意義。
方格子的《讚美詩》(《江南》第4期)展現的是另外一層意義上的找尋。作者用第一人稱“我”作為小說的敘述者來講述老黎家的割舍不斷的血緣親情故事。故事由母親出走後歸家講起,母親的過去是由母親憑借說夢的方式以及父親、舅舅等不同人敘述出來的,敘述人“我”在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一點圖景,這僅有的片段成為“我”解讀母親一生的關鍵。父親的一生都是在守候兒子的誕生中過活,大姐、二姐、三姐和我、小妹的誕生使父親喪失了希望,他將這種絕望轉變成對血緣親情的一種撕咬與搏殺,喪失了人情美的關係是使家裏每個人出走找尋的關鍵因素。小說在情節設置上是頗有特色的,在故事的主脈中穿插著母親的夢境、回憶及各種小的故事,在環環相扣中又有斷裂,作者用這樣一種方式傳達出每一種分道揚鑣的尋找都要付出一定情感代價的人生感歎。
碭獵的《保姆宋珠》(《星火》第4期)將關注的視角轉移到城市外來保姆群體,塑造了一位新時期在城鄉二元對立的背景下由鄉村走出來尋找新生活隱忍又原則性的新時代保姆形象,具有很強的現實性、時代感。
王秀梅的《微幸福時代》(《百花洲》第4期)直麵當下城市家庭情感糾葛與矛盾。小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種充滿機智詼諧、妙趣橫生的人物對話,在不乏喜劇色彩和喜劇元素的敘述中刻畫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市井小民形象。
二、生命真與幻的審美展現
夢是人們日常生活的另外一種顯現方式,夢境是與現實世界不同的異質世界,是自我或他人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紡織出來的鮮活美好感受。草白的《錦衣》(《雨花》第9期)就是一篇織夢與碎夢的故事。進行性視物模糊症是男人對女人織夢的無法訴說的緣由,小說以細膩凝練的語言風格,浪漫感性的筆觸,淡然卻真切地將這種無法言說的隱痛一一呈現。小說在織夢的過程中將老繡衣作為意象將過去舊時光的留戀之情傳達出來,而在碎夢的過程中當感官無法訴諸於眼睛之時,作者將筆下的人物用心靈對黑夜裏事物進行精心刻畫。小說對男女主人公進行模糊化、省略化的處理,少有的幾次對話成為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重要因素,通過渲染烘托、細節描摹,以一種間接性的藝術手法,使這種故事性的絕望感表達出來,讓讀者能夠在表象之中感受那種黑暗中無法言說的織夢、碎夢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