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司廉挽起左邊的袖子來,艱澀地邁動腳步走近案邊的燭台,他取出一根上等火折子來,輕輕一甩,火光便雀躍著跳動了起來。他點燃了蠟燭,吹滅了火折子,將其重新裝入竹筒中。蠟燭安靜燃燒著,燭焰在靜謐的空氣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卓司廉又挽了挽袖子,擼至大臂。
他右手端起了燭台,左臂彎折成直角,小臂置於胸前,平行於地麵。他的動作依舊艱澀,如木偶人一般。但卻是那樣精確,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
一個精致的木偶人。
燭焰在卓司廉的左手手臂下方不住搖晃,左右飄動。他移動著燭台,從左臂胳膊肘處緩緩移動到了手腕處,便再次往複,時間被掌控地十分精確。配合以他左手手臂的轉動,詭異的轉動——大臂紋絲不動,小臂卻完整地轉了一周——火焰將他的左手小臂烤得分外均勻。
五隊長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他的內心毫無波動,也一點也不想笑。
須臾,待卓司廉將自己的左小臂裏旋外旋各兩周後,一行字已經完整地顯現了出來:全力救下景元嶺景元嘉。其中“景元嘉”三字被認真劃掉。
“楚師遙,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鍾秉開麵無表情,看似平靜的眉宇下是被壓抑著的熊熊怒火。他的白須又被美姬打理得柔順光滑、絲毫不亂。
“沒有。”
楚師遙同樣麵無表情,他俊朗幹淨的臉上卻是一種淡然如水,明朗安逸的神色。
“很好,很好,很好,很……”
鍾秉開一連說了三個“很好”來,若不是身後捏肩的美姬似是不經意間悄然加重手勁,打斷了他亂麻一般的心境,他怕是還會接著把那兩個字重複下去,“那消息是你泄漏給景家親衛的了?”
“我們這些人生是景帥的人,死為景帥的鬼,一時之間的妥協不過是為了來日對付你們這些青澤佞臣而已……”
“‘你們’?‘你們’!‘你們’還有誰!”鍾秉開的音調不覺間節節攀升,他肩頭微微顫動,心中又驚又怒。
“我們啊,除了那個為了立投名狀刺傷景帥的廖宏光外,其他那些景帥麾下來向你投誠的,都是和我一樣的打算……”
三女婿鍾轅文還算有點腦子,他彎腰低頭對鍾秉開小聲道:“嶽丈爹爹息怒啊,這小白臉分明是在挑撥離間,爹爹可別一時氣惱,受了他的奸計,白白損傷了手下的人才。莫小其人,一心為嶽丈爹爹而用,可無半分他心啊!”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鍾轅文雖是個草包,辦起這種事情卻是得心應手,倍有信譽。那個莫小,連親女兒都送進了自己被窩,自己又怎麼能讓嶽父大人受小人的挑撥而提防疏遠他呢!
“罷了罷了。”鍾秉開在官海中沉浮多年,又靠著鑽營結黨爬到了今天的位置,那些年輕人的小心思他又怎麼不知?不過他現在滿心疲倦,心力交瘁,又失眠整夜,他這一把年紀已經撐不太住,“帶他下去吧,那莊勵受的刑,也排著在他身上用一遍吧。”
“哈哈哈哈!青澤要亡在你們手上了!”
兩個刑吏一邊一個,將楚師遙拖了下去,楚師遙卻突然大笑不止。
鍾秉開臉色陰沉,鍾帥帳中一片沉寂,唯有楚師遙那爽朗清亮、酣暢淋漓的笑聲餘韻還兀自在帳中回蕩。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