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休息後,他繼續向上,花二十分鍾時間攀上了樹梢。這巨大鬆樹的枝葉如此茂密,以至於要沿著枝幹走到鬆枝盡頭,站在顫巍巍的鬆針上麵才能看到外麵的景色。少年毫無畏懼地踏著獨木橋一樣的鬆針前進,漢娜在後麵擔心道:“走慢一點,小心啊!萬一有一陣風吹來就麻煩了!”
“不不,這裏是沒有風的。”約納走到鬆針的末端,張開雙臂迎接晴朗天空。這是整個世界的製高點,綠色大地在腳下鋪展,頭頂是悠悠晴空,他回過頭來愉快道:“所謂的風是空氣元素的流動造成的,空氣元素會從濃度高的地方向濃度低的地方遷徙,這就產生了大陸的疾風。但這個世界的空氣元素是均衡的,無論在下麵還是在這裏,濃度都完全相同。流動不會發生,就不會有風吹起,這是多麼奇妙的感覺啊漢娜,閉上眼睛,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站在這麼高的地方呢。”
漢娜·斯圖爾特左手持槍謹慎走來:“話雖這樣說,萬一有個什麼怪物也麻煩啊,這麼大的森林,或許連蚊子都有飛鳥的大小呢。”
約納搖搖頭:“你還沒發現嗎?這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一個活的靈魂呢,那些被遺棄的軀體隻是憑本能活動的軀殼而已,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死去。我們或許是這裏唯一有智慧的存在吧,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人來過。”
斯圖爾特當代家主走到他旁邊一根鬆針上,懷抱大槍“海軍上將”坐了下來:“好吧,我在這兒守著,無論你要做什麼,都小心一點。”
沒聽到夥伴的叮囑,約納已經開始研究星陣圖形的問題,他從包裏掏出瓶瓶罐罐、量角器、莎草紙、炭筆和雕刻刀,嘴裏嘟囔著:“對了對了,吉爾伯乃翁老師留在幽靈巴哈馬背上的星陣用到了一個很奇妙的三聯逆螺旋,如今想來,那樣雖然會損耗百分之二十的輸入能量,但可以對星辰之力的波段進行有效調諧,一下子把頻譜調整到最適合溝通時空的波段,真是非常巧妙的設計……而初代導師大人留在潛地艦‘聖吉爾伯托’號上的星陣呢,能看出是不同時期的作品,結構精簡到了可怕的程度,居然隻有了一個放大和一個整流就完成了全部的輸入部分,如果沒猜錯的話,放大部分的線條並非單純曲線,而是由若幹個微小的吉爾伯托螺旋組成,這樣既能精簡結構,又能提高效率……”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將腦中的構想化為圖形,向身後丟出用過的草稿紙,把得出的結論記在腦中。在沒有風的世界裏那些畫滿玄奧圖案的莎草紙靜靜排列在墨綠色鬆針上麵,如夜晚的綠色小徑下了一場白雪。
漢娜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占星術士埋頭做著工作。她的眼神掠過約納棕色卷發的發梢,投向湛藍與碧綠交彙的天際線。綠眼睛眨一眨,紅衣女孩忽然輕輕哼起歌來,哼的是旋律蒼涼的西大陸小調。約納從沒聽到過漢娜唱歌,然而此時此刻,埋頭在幾何圖形中的他根本聽不到那遙遠的歌聲。
那是在無盡沙海星光閃爍的夜裏,“巴克特裏亞的疾風”上一任船長費恩·斯圖爾特和七名水手喝醉酒後會唱起的歌。
“紅土平原吹起的風啊,吹啊吹啊吹過了雅古的山丘聖河彼方飄來的雨雲啊從不肯在紮維停留。
為我點燃蠟燭的女人啊你被風吹啊吹啊吹到我的身邊為何今夜木屋這麼黑暗啊是否雨雲已將你帶走。”
在紮維帝國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中,有一位被風吹到農莊中成為農夫妻子的美麗女人,她每天天黑時會點起起居室的蠟燭,照亮農夫回家的路,“當有一天看不到燭光的時候,說明我要回去了,天上會下起雨,那是接我回家的馬車在雲間馳騁。”農夫並不相信,直到下著大雨的夜裏他提著妻子最喜愛的蜂蜜、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回家,看到雨幕中的木屋黑暗著,寂靜著,如同牧場。他再沒見過那個美麗的女人。在逐漸蒼老的日子裏,農夫才醒悟到當初根本沒有珍惜過那個天賜的伴侶,——然而後悔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