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鐵做了一個夢,夢中火雨飛舞、槍炮轟鳴,戰鬥機拖著長長的黑煙劃過長空,隆隆的雷聲在頭頂滾動,緊接著周圍變成一片火海,榴彈炮的爆炸威力是沒經曆過戰爭的人無法想象的,46公斤重的美式M795榴彈裝載著63公斤B型炸藥,可怕的衝擊波和5600枚預製破片能夠將一片茂密雨林在幾秒鍾內化為烏有,被卷入爆炸範圍的人連一點骨頭渣都不會留下。無數灼熱的小蟲嗖嗖作響在空中橫飛,那是來自敵我雙方的流彈,被這樣的蟲子咬到不會感覺疼痛,隻會覺得身子忽然變得沉重,因為10克重的彈丸以500米每秒的速度擊中人體從而帶來強大的動量;緊接著會感到溫暖而輕鬆,因為步槍子彈的空腔效應剜去了碗口大的一塊肉,帶著血、肉末和骨頭渣翻滾著衝出人體,把輕了幾公斤的傷口灼成焦炭。
“空空空空空……”重機槍忽然開始咆哮。對缺乏裝甲車掩護、在熱帶雨林中找不到掩體的步兵來說,最可怕的敵人不是火炮、導彈、武裝直升機和突擊步槍,而是大口徑機槍掃射,中非政府軍裝備的是老掉牙的M2勃朗寧重機槍,這種從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就開始裝備美軍的古老武器是雨林中的死神,127毫米重機槍子彈能毫無阻礙地穿透一顆又一顆合歡樹,像著火的鐮刀般將樹木藤蔓斬斷。“空空空空空……”每當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槍聲響起,反抗者要做的事情就是丟下手中的一切立刻逃跑,凱芙拉防彈衣在原始的機槍子彈麵前像破布一樣脆弱,就連碳樹脂複合纖維頭盔也抵擋不了18300焦的槍口動能,被擊中頭部的人會從七竅噴出摻著骨頭渣和腦漿的鮮血,因為子彈早已把頭盔裏的腦袋攪成一鍋熱騰騰的雜燴菜。
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機槍,這是因為飛過頭頂的炮彈不會選擇落點,它們不是為了你而來;而重機槍一旦響起,就說明你已被敵人瞄準,這是最糟糕的局麵。顧鐵剛剛逃離重機槍的攻擊範圍,摁倒一名落單的政府軍士兵用手槍頂著對方的胸口連開四槍,就聽到有人在失聲驚叫:“火箭彈!又一次火箭彈覆蓋攻擊!”中國人抹一把臉上的血,從雨林密密匝匝的樹葉間望向天空,無數淡青色的尾跡畫滿湛藍天頂,仿佛雨後玻璃窗留下的細細水線。
“糟糕。”顧鐵說。
“發什麼呆啊,還不快找地方隱蔽!”阿齊薇飛起一腳踹在他背上,把中國人踢進一個155毫米榴彈炮炸出的深坑中去。“不,等等……”顧鐵爬起來吐出嘴裏的汙泥,疑惑道:“阿齊薇,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雨林之花手中突擊步槍突突點射,一名政府軍士兵慘叫著栽倒在樹叢中。她飛身一躍落入戰壕,滿頭黑發用迷彩頭巾紮著,黝黑光滑的臉上布滿汗珠,“這幫混蛋,準備犧牲這些陸軍士兵嗎?”她憤怒地叫嚷道,“聽說他們的彈藥貯備隻夠五門自行火箭炮齊射兩次,這幫家夥已經瘋了!……你盯著我幹什麼?你叫什麼來著,中國人?”
顧鐵滿腦袋問號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我是顧鐵啊,而你是阿齊薇,……以前的那個阿齊薇。有點不對勁啊,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打仗?這場戰爭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我們贏了,中非共和國成立了,GTC被趕出這片土地,自由主義者獲得了勝利……”
雨林之花被氣樂了:“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戰爭才剛剛開始,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吧,來自中國的花花公子!”
顧鐵猛地蹦了起來:“我知道了,這是一個夢!一個有關四年之前回憶的夢。聽說隻要想到‘我在做夢’這個念頭的時候,夢就該醒了,可我還不太願意醒來呢,阿齊薇……我一直在想,四年前我就該對你說出這句話,而不是等到一切都已太遲的時候才像一個白癡一樣出現在你麵前說著狗屁不通的豪言壯語。阿齊薇,我……”
“說什麼,混蛋?”黑發的阿齊薇橫眉立目道。
“我……”
“我什麼,笨蛋?”白發的阿齊薇滿臉鄙夷道,“都這樣還睡不醒,你的警惕性都拿去喂了狗啦!瞧你這副白癡兮兮的樣子,別說正在被全世界追殺,就算在四年前的雨林裏也活不過下一個周末啊!”
“啊?”顧鐵呆住了。他坐在一間地下室裏,四周正劇烈晃動著,隆隆的炮聲在頭頂作響,“咚!咚!”就像巨人掄著鐵錘砸下,每次沉重的爆炸都讓燈光忽明忽滅,天花板簌簌落下泥灰。“現在是哪一年?這是什麼地方?等等……”中國人腦筋一陣混亂,啪啪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好讓自個兒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