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白衣黑發、滿臉苦悶、渾身上下濕漉漉滴著水珠的男人正是離珠旅舍的保護者若塵大人。他正用一種陰冷而炙熱的視線盯著幹草叉小隊這邊,其中飽含著孩童般的委屈和火山樣的憤怒,糾結著複雜的情感。約納咽了口唾液,悄悄扭頭沿著若塵大人的視線看去,發現視線的終點是一個女人。那個白衣黑發、輕紗蒙麵、身子窈窕、氣味芬芳的女人,除去南商國的驕傲、夜氏皇帝的掌上明珠長歌公主之外還能是誰?
約納恍然大悟,轉回頭望向埃利奧特,玫瑰騎士知道他讀懂了其中關竅,微微頷首表示肯定。占星術士不禁小聲道:“這是玩火啊,埃利!你不知道他究竟具有多大能量……”
“我們知道的是,他是這座宮殿中最具變數的一顆棋子,這場博弈必須以他為中心。”騎士回答道,“精靈告訴我,他的靈魂是和善純真的,並非那種暴戾的殺人者,但願我們的感應不要出錯。”
17歲少年擔憂地點了點頭。長歌公主靜靜站在一旁,如同事不關己般望著戰況激烈的地穴浮台,約納從未真正認識這位地位尊崇的公主,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隨著自己一行人來到這個鬼地方,對他來說,身旁的白衣女人是個真正的謎。
初次見麵——實際上不能稱作見麵,公主臉上始終蒙著白紗——是在九級占星術大師賽斯·巴特西昂的實驗室中。當時約納剛剛與三相湮滅星陣項目組的幾名占星術士會麵,這是一個非正式的鬆散團體,由巴特西昂主持工作,成員包括一名老得嘴巴都閉不上、一直流口水打瞌睡的三級火相占星術士、一名又黑又胖、卻抹了一臉白粉和紅胭脂的四級雷相占星術士,一名病怏怏總是縮在角落裏畫圈圈的三級土相占星術士,再加上兩個丟進人堆裏就絕對找不出來的打醬油學徒。這群烏合之眾湊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是都對湮滅星陣興趣,而這種禁忌星陣的研究工作是不被協會允許的,巴特西昂大師為了跟古板的理論派占星術大師坎·杜桑·施羅邁特慪氣,將這些異類集合在一起搞了這麼個項目組,成立至今已經三年時間,全部的研究成果加起來隻夠寫滿半個卷軸。
約納花五分鍾看完了那半個卷軸,滿臉黑線道:“也就是說,結論是‘性質衝突的兩種星辰之力必定引起爆炸,性質相近的兩種星辰之力可能引起爆炸,性質相同的兩種星辰之力未必不能引起爆炸’?這算什麼研究結果?能不能用通俗的語言替我解釋一下?”
由於巴特西昂將他的等級越級提升到五級,約納已經是項目組中等級最高的占星術士,更別提“三相湮滅星陣項目組負責人”這個不值一分錢的輝煌名頭。他一開口,流口水的老頭子立刻從瞌睡中醒來,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結果就是……那個……如果要總結的話,必須……你知道的……”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紅臉蛋的胖男人插嘴道。
“咳咳……理論很難解釋……”癆病鬼咳嗽道。
約納求助地望向賽斯·巴特西昂,老頭子笑嘻嘻地一擺手:“你們慢慢研究,我先下去接一個客人啊,喔喔,遲了遲了,走了啊。”說完轉身就出門去了,留一群人在實驗室裏大眼瞪小眼。
17歲少年從未遇到這種場麵,他煩躁地揉一揉頭上的卷發,“那麼,能不能向我演示一下研究成果?……老爺爺?”老年三級火相術士的名字長得驚人,巴特西昂介紹的時候刪去了百分之八十,但約納還是沒記住長達二十個字母的縮寫體,隻能以敬稱湊合呼喚道。
沒有反應。紅袍老人歪在靠背椅上一動不動。
“……睡著了?”約納小聲道。
“死了。”胖男人說。
“咳咳……每天總要死幾回的,沒事。”癆病鬼咳嗽道。
約納無言地盯著老人。一分鍾後,老人忽然長長地吸進一口氣,渾身的老骨頭喀吧喀吧亂響,吧嗒一聲睜開三角眼:“呼……又能多活幾個小時了!都走到天堂的門口了,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那個……組長……你剛才說啥?”
“……”
少年此刻忽然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