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黃昏,懷有身孕的丹妮拉疲憊不堪,兩人在一個不知名小鎮的旅舍歇腳。旅舍一層的餐廳擠滿了人,丹妮拉沒有任何食欲,但沃爾斯達強迫她吃一點東西,“就算為了未出世的孩子。”
他們揀了一個角落裏的座位坐下來,點了熱湯和飲料。隔壁桌坐著一群飲酒的農夫,他們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抽著眼袋,談著無聊的鄉村話題,丹妮拉從煙的味道就知道,他們抽的正是蘭草莊園出產的當季煙草,想到這裏,又湧起一陣悲傷。
這時,一個農夫說:“喂,你們看到上午從北邊那條大道上馳過的那一群騎兵嗎?個個盔甲錚亮,不知道有什麼緊急的軍情發生呢。”
另一個說:“別傻了,亞力維亞省在王國最西頭,再往西隻有無盡群山,會有什麼軍情啊?”
又一個說:“你們都閉嘴!我看清楚了,騎兵們馬背上的旗幟畫著王室的紋章,他們不是軍隊,是薩瑟蘭王庭裁判所的騎士。”
再一個問:“王庭裁判所是什麼?聖公會的機構嗎?”
剛才那個回答:“笨蛋!聖公會那個叫做宗教裁判所!王庭裁判所是皇家禮儀大臣管轄的,專門對王室內有違禮儀規範傷風敗俗的惡劣事件進行處罰。”
第一個大聲說:“我知道了!蘭草莊園的那個漂亮妞兒與她的劍術教師私通,這事已經傳遍整個亞力維亞,當然王室也知道了!這下蘭草莊園有麻煩嘍……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抽到這麼好的煙葉。”
剛才那個又道:“你這個笨蛋!要僅僅是私通,事情哪有這麼嚴重,最多是女人吊起來鞭刑然後遊街罷了,——當然男人還是要殺頭的。不知道蘭草莊園的那個老家夥,叫什麼來著?對了,雅維利爾老爺,他腦子錯亂了還是怎樣,居然派出私兵在半路上攔截了送出消息的國王密使,把密使殺死後埋在了蘭草莊園內!”
“謔!”農夫們一起驚叫起來。
剛才那個得意洋洋地說:“這消息一般人不知道呢。他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誰知道密使身上都有王國魔法師秘密施加的報警法術,密使一死,遠在王城的皇家禮儀大臣就得到了消息,這不,第三天,王庭裁判所的騎士們就到了。”
“然後會怎樣?”農夫們問。
“殺掉國王密使,視為叛國罪,你們說呢?”這名農夫擠眉弄眼地說。
“……別說了!”丹妮拉再也無法聽下去,用盡全身力氣掀翻了餐桌。整個餐廳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蘭草莊園的女人咬緊嘴唇,踢開地上的杯盤,一步一步走出旅社。
“丹妮!對不起……你要去哪裏?”沃爾斯達追上情人的步伐,驚慌又心痛地撩起丹妮拉的裙擺,以防她自己忙亂的步伐絆倒。
“回到莊園去!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大家,正在因為我的錯誤受到懲罰!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丹妮拉大大的綠眼睛裏裝滿不知所措的衝動,她甩開情人的手,大步向前。
北方精靈一把抱住自己的愛人,任憑丹妮拉尖叫掙紮,也不放開。“丹妮!對不起,丹妮,你聽著……如果王庭裁判所的騎士今天上午到達這裏,那麼一切都晚了,太晚了,他們已經到達了蘭草莊園,並且執行了命令,無論命令的內容是什麼……”沃爾斯達把丹妮拉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沉痛地說。
丹妮拉號角著捶打著對方的胸膛,忽然張開嘴,咬在沃爾斯達的肩膀上,咬得如此用力,以至於透過幾層衣服,牙齒深深插進北方精靈的皮膚。鮮血迸出,那閃著藍色熒光的血液,是北方精靈除了尖耳朵之外,與人類最大的區別。
這是鮮紅色伊厄科特爾照亮的時節,有人說,這是最適合殺人的日子。
丹妮拉的掙紮漸漸平息,沃爾斯達能感覺到情人身軀的悸動,也能感覺到身軀內一個小小生命的力量,一種頑強的、躍動的、不屈的力量。
“我……無論如何,我要回去看看。”丹妮拉低聲說。
“我知道,我陪你去,但不是現在。”北方精靈回答。
“如果我們不相愛,一切是否都不會發生?”丹妮拉抬起臉,深綠的眼睛中盈滿淚水,淚水中浸滿迷茫。
“如果。”沃爾斯達想了想,說。
他們最終也沒有再回到蘭草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