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錦楓轉醒來,已是在自己的床榻上了,秋娘俯跪在床前,搭著綾羅被角睡著了。約是子夜,香燭已滅,夜涼如水,冷月清灑在秋娘的手上,抓痕瘢瘢,凝著血絲。錦楓便慢慢的回轉過神來。
“秋娘……”嗓子撕痛,原已然沙啞。
“主子,主子你醒了……”秋娘忙抬眼望來,那仔鹿一般的眼睛帶著血絲和憂傷。
“秋娘……蘭若……蘭若……她……”也許一切還有轉機,畢竟隻聽著了那一句。
“主子……”秋娘含了淚,“主子……請……節哀……”
淚水滾落,錦楓隻覺得恍惚。
“主子……”秋娘忙拿了白綾帕子過來,“紀主子這樣去了也好,總是個清白的身子,莫不得要人前受那刑罰……”
“是我沒救得了她……是我對她不住……我連句話都沒說……”錦楓也不用那帕子,沙著嗓子,一字一句的說,“秋娘……秋娘你誤我……”
秋娘噙著淚,起身長跪:“奴婢聽主子罰則,但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會讓主子去說。您……您說了,您也隻能把自個擱進去……主子……紀主子這難……您是救不了的……”
錦楓別過身去,她知這話沒錯,可那眼睜睜的看著那如胞妹一樣的蘭若就如斯孤個兒被撇在人前,任人欺淩,直至逼死,這讓她如何自處,如何自處……
那美得讓人驚歎的蘭若就這樣去了……像是一幅清麗旖旎的山水畫兒,隻讓人看了一眼,如癡如醉,卻不待細觀,便一把火燒了灰燼,隻餘著那抹麗影。
……瑤琴輕撫,十指翻飛,流音映彩。那女子明豔絕倫,“……你若早說,我便彈那淩波曲,合著姐姐的舞,豈不妙哉。”“……我便應你,定要跳給你看便是。”她聞言微笑,笑靨如花,芙蓉如麵柳如眉……
……午後斜陽,那女子含羞而認真的拉了錦楓的手,“那就要我的如意可心兒人也是你的如意可心兒人,我們一路相守到老。”字句清脆,如珠璣落玉盤,眼波清亮,麵目生輝……
……順貞門西廳,那藍衣女子,背向而立,銀絲百蝶穿花裙,罩著薄如蟬翼的七彩祥雲紗,婷婷盈盈,聽得宮女報錦楓之名,轉身福拜見禮,“紀氏蘭若”。輕抬首,低展顏,眉目如畫,笑靨含情,絕色明麗……
蘭若去也……
錦楓終是氣急攻心,生了場大病。拖拖拉拉竟盤桓病榻月餘,待得略微起了身,已是初夏,遠遠的飄來荷花的香氣,就這麼的入了宮一個多月了。
除了住在主院落的那四人得了封號,還封了四位寶林,兩位美人。那寶林封位較低,秩正六品,都是些低末的富紳官家女子。美人秩正四品高著才人秩正五品足足一等,按理說隻得夕瑤這樣的身家才能得著封號,可是不知是否因著牽連,夕瑤隻封了才人。蘭若倒是被封美人,也不曉得是因為其盛傳美名才情,還是事後有人心慚給了這虛名,反正也是空給了名頭便被褫奪了的。另兩個實實在在的美人,卻是花氏姊妹。眾人不解,錦楓卻是心下早已了然,這祖父一般拍馬屁的功夫,得了美人也不為過。
錦楓這一病,自是免了入宮初時的一切請安的禮兒,更是免了內侍局上呈侍寢的牌子,錦楓也沒的拜人,也更無得人訪,隻剛搬進湘綺院時,皇後和惠妃按例派人打賞了幾匹錦緞絹花,便再無人至。湘綺院就好像隱身在了這深淒淒的宮中了一般。
趙婕妤被頭一個召幸,賜了安號,改稱安婕妤,而後便未召侍寢。其餘人等便要麼被翻了一次牌子得些封賞,要麼是像錦楓一樣從未被召幸過。夕瑤不知何故,竟也同樣未被翻牌子,錦楓聽了後便隻是冷笑。倒是花氏姐妹風頭鼎盛,皇上若是傳召,便隻傳這姊妹之一,盛寵非常,連惠妃也是被冷落了一邊兒,封號玉美人、瑾美人。錦楓想起那對病懨懨的呆木的姊妹,心下暗歎,若是蘭若在,怕著這玉美人、瑾美人是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的。
仗著秋娘一直的打典,宮中的太監女官們並未如何為難冷落的湘綺院,秋娘更是打聽了消息便來報與錦楓。錦楓卻沒什麼興趣,隻聽了點點頭,略有所思。病好些了,便也隻是呆坐著,偶爾彈琴,彈著淩波曲就往往要落淚一天。
“主子……”秋娘看著心疼,“您……難道要一直這般才算還了紀主子的情分嗎?”
“又有何不可,我們本就誓約了相守到老。”錦楓淡淡的說,把玩著紫檀筒裏那黑白兩般雲南窯棋子,線條簡樸的花樣暗紋,細細的刻在雲子上,單個看來都精巧清許,在陽光裏閃著弱弱的的幽光,可是混在一起,落著那深烏烏的紫檀筒裏變覺著各個紋路相連,變幻沒端,風雲暗布,擾人心緒。“何況,我本也沒想著爭風呷醋去。”
“隻要您別老這麼落淚傷神,奴婢自是隨著主子的意。”秋娘低聲福了福,“主子,夕食可是想進點什麼,宮裏派下的飯食略有些冷餿之物,奴婢們是沒的所謂,您這身子還沒大好,怕是生受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