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不過兩丈寬,河對岸大簇大簇的晚楓簇擁著寬袍緩帶的男子,他在火紅的楓葉中間,風流韻致的一張臉卻生生將那豔色壓成了庸常。
“我途經此處,忽覺陰煞衝天,邪風鬼火肆虐中庭,覺得肯定有什麼不好的大事發生了,就趕緊過來看看。果然,這裏有一個傷心欲絕的人,他的情緒把周圍的草木都感染了。”蕭嘯笑著,語氣戲謔,眼神清透如水。
溫淮站起身來,淡淡道:“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弟子就告退了。”
“有事,你我師徒久不相見,為師想要找你聊聊。”蕭嘯踏步水上,踩著起伏的水波走到河中間,笑看溫淮。
溫淮沉默片刻,也踏上水麵,小峰一樣起伏的水麵隨著他靴底踏上,鼓出一個藍色的半圓球體來,那球體軟軟彈彈,卻穩穩承受住了溫淮的重量。他走到蕭嘯身邊,兩人並肩逆流而上。
“你是不是受了情傷?”蕭嘯開門見山,尖銳的往溫淮的痛處戳。
溫淮的拳頭一瞬間捏緊,卻在下一瞬鬆開,他冷冷道:“這是弟子的私事,師父就……”
“誰沒有受過情傷?”蕭嘯打斷他,“這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相反,如果你受過情傷,很多年後還能好好的站在那裏,平淡的提起,你就很了不起,比那些得到幸福的家夥還了不起。”
溫淮倒是愣了愣,他看向蕭嘯,看到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笑容平淡而疏朗,像一泊駛過激流,平穩進入入海河道的大河。
“師父年輕時也愛過一個人吧。”溫淮低聲道。
蕭嘯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你不是早看出來了嗎,為師傾慕緋玥宗的大長老羽藍若,從小就傾慕。”他歎了口氣:“她大我七歲,我遇見她的時候才十三歲,還是個毛頭小子,她卻已經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她是全學宮男人的夢中人。她把我看做弟弟,我也叫她姐姐。”
他忽然苦笑,“但我不想叫她姐姐啊,我想叫她的名字,像個男人一樣。可我不敢,我破捅破了那層紙,我會連那一點姐弟的親近都失去。羽藍若有喜歡的人,叫連錚,和她同歲。兩個人的性子南轅北轍,卻都一樣驕傲而不肯改變。他們一起長大,本有機會修成正果,卻終是因為各自的堅持走了相反的道路。羽藍若入天境那一年,她要求去上學宮修行,一去十年。”
溫淮沉默,想著十年的分離,那日子一定很苦,很難熬。
蕭嘯沉浸在回憶裏,低聲道:“十年間我遊曆大陸,四處漂泊,也遇見過幾個不錯的女人,隻是心裏有那樣一個影子,再好的女人也容不下。十年後羽蘭若從上學宮出來,我聞訊去找她,卻聽到了連錚慘死,羽藍若失蹤的消息。連錚是貴族,他死於家族內鬥,羽藍若以化境修為出關,連錚死的時候她幾乎拆了連氏的半座城池。見過她的人都說她已經瘋魔了,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那時候我的心情極端複雜,我一邊心疼她,一邊暗自竊喜連錚死去,如果我能找到她,我就有機會成為她身邊的那個人。”
“但再見時她已經成為了緋玥宗的長老,是宗主臧彌救了她,她答應入緋玥宗償還恩情。我覺得這也很好,我也可以加入緋玥宗,但是她說如果我加入緋玥宗,她就會退出,於是臧彌把我趕了出來。”
溫淮忍不住感歎:“真是絕情的女人。”
“是啊,真是絕情,當時我覺得整個人都像死過一回,失魂落魄的回到學宮,整整喝了一年的酒。最後是霍老把我給揍醒的,他指著我的鼻子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我第一回見那老頭那麼神氣活現的樣子,罵完他然後直接甩給我一個閣主的位子,我懵懵懂懂的就上了任。不過閣主的繁忙事務確實讓我從情傷裏走了出來,你小子見到為師時,為師其實已經飽經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