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溫暖如春的環境與外界天寒地凍的對比,比起外界的人心惶惶,這裏太過安逸閑適。
“為何要將慕容氏滅族?”白衣白發的老人正如他月前在大殿之上,張口就是一句石破天 驚。
“怎麼,你覺得這是多此一舉?”對麵男子不答反問。
“我知道這是為了震懾家主,但這一次我風氏也損失了不少修靈師,戰死的族中子弟很 多還都年輕。”
“就是沒有多少對戰經驗的年輕人才容易死,你不能奢望人人都像承琰那般善戰。”
“說到承琰,二長老從目睹那晚一戰的慕容府護衛嘴裏得到消息,承琰的修為不止開境 九品,而且他全力應戰時身周有古怪的黑色靈力。承琰有什麼瞞著我們,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事事聽話,時時都被我們掌控在手中的孩子了。”
“孩子總會長大的,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他的成長還是太快,太出乎我的意料。”
“綠嫋那丫頭成天伴在他身邊,竟也未發覺什麼,他這次出門也沒有帶她,不知是不生了戒心。這是最壞的情況,我們將承琰養大,他卻對我們心生戒備和隔閡,若是將來他不聽話,我們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不是白費了?”
“你覺得,承琰這個人怎麼樣?”男子忽然一笑,問道。
大長老一愣,一直以來他都把風承琰當成一個孩子,他曾在他幼年時將他抱在懷裏,少年時督促他修煉,但他從未以看待一個成人的眼光去評判他。大長老想了一會兒才道:“那孩子有點像北境生命力最強的冬青樹,不用澆水不用修枝,插一支在土裏,很快就長得鬱鬱青青。”說到這裏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不安。
是了,那就是一個不用人管也可以自己長大的孩子。從小到大他都沒教過他什麼,除了護他性命,督促他修煉以外,他隻教他聽話、忍讓。但十幾年過去了,繈褓裏的孩子長成玉樹般挺拔的少年,少年風姿無雙,不僅靈力修為遠超同齡人,待人接物也從不出一點差錯。
細想一想,他從未教承琰什麼,但他會的東西卻很多,如今甚至能對他們耍心機,也能獨自應對危機了。
歲月究竟是多可怕的東西,它在不知不覺中把那無害的嬰孩變成了他也看不透的少年。
他們如今,甚至要以看待一個男人的態度去提及他的名字。
棋盤落子啪的一聲,大長老的神思猛然被拉回,他看向對麵男子,見男子垂眸淺笑,神 容淡淡:
“如果承琰真正成為家主,風氏會如何?”
大長老微怔,他看了男子一眼,沒有答話。
男子微笑道:“你還記得當初為何要跟隨我嗎?你說別人隻管爭權奪利,我是唯一一個 真正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你聽我號令行事,是因為我會讓家族越來越好,若是承琰成為家主,風氏就會再回往日輝煌,那這麼多年的布置給他做了嫁衣裳又何妨?”
男子挽袖自紅泥小爐上端下紫砂茶壺,姿態嫻熟的分茶,他道:“我滅慕容氏一是為了警 告家主,順便削弱他的實力。二是為了土地,慕容一族的領地是我北境為數不多的產糧地,也是各地商賈往來的路徑樞紐,必須收回。三是為了昭告天下,我風氏仍是北境霸主,風氏 的少主並非他們想象中那般勢單力孤,誰若敢傷他害他,我風氏一族必會,不死不休!”
好一會兒,大長老才開口,他有些喟歎:“是了,別人都是為了一己私利爭鬥不休,你卻從來將家族看的最重。罷了,若是承琰真的能擔大任,我們便扶他一把又如何?一切都是為 家族。”
有風自半開的小窗吹進來,帶著樓下溫泉的融融暖意,讓人想起暮春時節陽光燦爛的午 後。正是舒適宜人的時刻,男子沏茶的手卻忽然一抖,精美的地毯上立刻出現了一片茶色水漬。
他在這一瞬忽然有奇異而強烈的感覺,仿佛忽然看見未來。
未來,即便他真的願意將大位拱手相讓,承琰便會感恩戴德的收下嗎?他知道那孩子在家族裏有多孤獨,也清楚的知道他父母死去的真相。
他對家族,究竟懷有怎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