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我都死死抓著胡克,這讓我他有些不舒服,他好幾次叫我放鬆些,但我不肯,反而抓得更牢。這場景讓我感到有些熟悉,卻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什麼事。我們到家的時候車外還圍著一群頂風冒雪看熱鬧的圍觀群眾,此刻正圍坐在一起喝著熱湯大聲議論著剛才的事情,當中不乏一些誣陷我指責我的話。聽到這些,跟在後麵的麗娜和尤娜輕聲歎了口氣,我想她們一定感同身受吧。快到門前時,薇薇安和諾蘭迎了出來,薇薇安已經交稿回來了嗎,原來我們在警察局磨蹭了這麼久。凱莉掐著腰低頭站在噴滿血漬的車廂中間,不知道她在已經站了多久了。車廂的門開著,裏麵和室外一樣冰冷,牆上和地上的血凝結後又被凍得開裂,像遭遇了嚴重旱災的土地一樣。屋子裏已經沒了血液的腥臭味,這樣看來,姐姐應該已經回來有段時間了。
“姐,我沒事了。”我來到凱莉身邊,此刻她正像個石雕一樣,目光無神。聽了我的話,她過了好久才微微側過臉來,冰冷的說:
“那兩個混蛋在醫院是嗎。”
“嗯,胡克教訓過他們了,姐。”我知道姐姐在想什麼。
“那是胡克的份,我的還沒算完呢。如果哪天那兩個人死在醫院,警察來抓我,說我投毒謀殺,凱琳,到時候你不用懷疑,那肯定是我幹的。”
“姐,我真的沒事了,他們沒把我怎麼樣。”
“這不重要,我要讓他們有事。”
她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站在她身邊,卻覺得在被她吸附著向深淵裏墜落。這感覺有點像在海多克節點,整個人被魔流拖拽一樣。凱莉當然不是巫師,我感覺到的也不是魔法,而是憤怒到極點的她散發出的令人絕望的氣場。她想殺人,不是玩笑,也不是氣話,而是她在深思熟慮之後,想到的發泄怒火的方法。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
“門開了多長時間,水都涼了。”胡克在浴室試著水溫,接著把門關上了。九個人擠在一個屋子裏,溫度馬上暖和了不少,隻是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再大的屋子也顯得不夠用。薇薇安拉凱莉坐在她的床上,握著她的手給她講了一大堆;弗勒在另一邊給雙胞胎眉飛色舞的講故事;胡克把染血的衣服扔進水池,鑽進浴室去了。而我的精力全在姐姐身上,她剛才的樣子讓我背後發涼,於是我坐到自己床上,仔細聆聽薇薇安在和她說些什麼:
“如果我是你,我也想弄死他們。”
我聽到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我幾乎要起身製止薇薇安,但她馬上又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你這麼做是為了凱琳,而凱琳不想讓你這麼做,那麼,即使你成功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自己也想出口氣!”姐姐咬牙切齒。
“所以呢?如果你成功了,凱琳要因為你為了她殺人永遠自責下去;如果你失敗了,你妹妹就要失去她最後一個親人,獨自麵對今後所有困難。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這些我都想過!我都想過!……”姐姐像塊石頭一樣定住了,表情停在憤怒和自責之間。“她有危險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要是事後再不做點什麼,我這個當姐姐的還有什麼用!”
看來一直以來胡克給我的安逸生活讓我太放鬆了,甚至沒有注意姐姐的變化,她一直緊繃著神經,尤其為我的安全擔憂。她太緊張了,我得讓她放鬆一下。
“錘子哥,你們能再弄輛車嗎?”我說。
“幹啥?”
“我想去郊外。”
“這你得問老大。”
正是三月底,樹木發芽的時候,郊外應該是一片生意盎然吧。我想用那樣的景色讓姐姐放鬆心情,哪怕隻有一小會兒。我等著胡克從浴室出來,順便把他的衣服給洗了。水池裏的水黑裏透紅,我換了五次水,衣服還是顯出淡粉色,大概血液已經滲進纖維裏,永遠也洗不掉了。我失望的把衣服扔回水中,回到自己床上躺了下來,繼續偷聽薇薇安怎麼勸慰姐姐。此時凱莉已經比之前冷靜了許多,看來我一定漏掉了一些重要的內容。
浴室傳來扭水龍頭的尖銳聲音,我坐起來,等著胡克出來。胡克半裸的走出浴室,健壯的肌肉上泛著水光,看上去像個水晶石雕一樣。雙胞胎驚訝的尖叫了一聲,就連薇薇安也像看見了珍寶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胡克健美的身軀。這眼神讓我回想起上午趴在我身上的那兩個男人,他們看到我的身體時差不多也是這樣的眼神。我厭惡的一哆嗦,拚命安慰自己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惜這樣的事一但回憶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我記得姐姐跟我說過這種症狀叫創傷後應激障礙,就是會不斷回想起對自己造成傷害的那些事件。不過不管這是什麼病,我現在隻是覺得惡心,覺得自己身上還留著他們的汗液和唾液。於是我把胡克推到一邊,一頭鑽進浴室裏,顧不得裏麵還殘留著血腥味,兩三下脫光衣服,把淋浴開到最大。噴射而下的水滴打在身上,有點疼,我清洗了身上每一個角落,卻總覺得還有地方沾著他們的體液。我把身上搓的發紅,火辣辣的疼,還是驅散不了心裏的厭惡感,這感覺慢慢變質,最後像是身上爬滿了各種蟲子,重重的壓著我,讓我喘不過氣,又甩不掉。
“姐!!!”
我大聲喊叫著,趴在浴室門上,大口呼氣。姐姐衝了過來,拉開浴室的門:
“怎麼了?”她急切的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我的感覺,隻能表現的很難受,繼續大口呼氣。姐姐焦急地等著我的答複,卻遲遲等不到,她的樣子就像今天上午的被那兩個人壓在身下的我,驚慌的東張西望,尋找著並不存在的救命稻草。再這樣下去,剛才薇薇安的勸說就要白費了。我扶著門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姐,我好像得上你說的那個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我帶著玩笑的語氣,希望她能放鬆下來。凱莉明白了我的意圖,她也笑了。
胡克為了借車專門請了假,他一大早就出了門,到中午才把車開回來。凱莉的狀態仍然很不穩定,昨天晚上她好幾次莫名其妙的發火,雖然她一直在努力克製,但那些表情都寫在臉上了。早上我見她神色頹廢,可能昨天一宿都沒睡著。趁著胡克出去借車的時間,姐姐睡了一會兒,醫院派人來找她,也被我趕走了。
我拜托薇薇安幫忙看家,和姐姐上了車。弗勒和錘子都在上班,我們難得跟胡克獨處。我們沿著來時的那條公路行駛著,路邊比兩個月前多了不少帳篷,變得狹窄不少,胡克開得很慢,感覺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姐姐一直出神的看著窗外,我和胡克說說笑笑想引起她的興趣,她不時裝作高興的樣子跟我們聊上幾句,便又陷入沉思。反倒是我和胡克越聊越開心,最後唱起歌來,姐姐稍稍來了精神,也跟著唱了幾句。最後我和姐姐來了個二聲部高音,結果外麵一群人往我們這邊看,胡克一腳油門下去,逃掉了。
“你倆唱歌還挺好聽的。”胡克說。前麵的路寬敞不少,他加快了速度。
“每個女孩子都是隱藏在枝葉背後的百靈鳥。”我引用了一句想不起名字的名言。
我們離家越來越遠,道路也越來越暢通了。說說笑笑玩的累了,胡克安心開車,我和姐姐一樣趴在窗戶上看風景。離城市中心越遠,帳篷和簡易房越稀疏,我甚至看到有幾處用幹草堆成的小房子,難以想象他們是怎麼度過這個冬天的。
“我聽說這裏有兩百多萬難民,是當地人口的四倍。”胡克也看見了那些小茅屋,他放慢速度,開始講故事,“諾森伯蘭那邊有一條鏈接北方國土的路還沒封閉,巴特勒堡這麼屁大點的小城能養活這麼多人全靠那邊的支援。”
“新聞上不是說聯軍部隊要反擊了嗎?到時候巫師要是打過來,諾森伯蘭是不是要封鎖?”我說。
“巫師?從去年打完首都,還有他們的消息嗎?說不定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