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麵埋伏。”穀之頌的音色一貫的含著笑意,無論什麼時候聽來都讓人覺得安心,好像什麼大事發生都會被解決。
我靜下心來,耳邊隻聽見大雨滂沱的聲響,手一翻轉,便是熟悉的十麵埋伏。
這首曲子描繪的是楚漢相爭垓下對決的情景,歌頌的是漢高祖,故而曲調氣勢恢宏,頗有金戈鐵馬的肅殺意味。我雖不大喜歡高祖,但承認這曲子是當之無愧的名曲。
沉浸在曲目裏無法自拔,待回過神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銀白的月色照在回廊下的木地板,直晃人的眼睛。
穀之頌提溜著白瓷酒瓶坐在回廊下,杜鳳依靠著廊柱,麵色冷肅的擦著劍上的血,獨孤平躺在木地板上,閉著眼睛,仿若是睡著了。
我不由自主的低聲輕喚:“子瑾。”
獨孤平睜開眼睛,看向我,對我說:“你看清楚我是誰?”
我定睛,心知他不是秦觀。
我走過去,蹲下身子瞧他,認真道:“其實你長得和子瑾並不十分相似,單是眉眼輪廓相仿,你一閉上眼睛,便讓我產生錯覺。”
獨孤平淡笑道:“他的母親我得喚一聲姨娘的。”
他和子瑾原是表兄弟嗎,我恍然,怪道如此相似。
他坐起身,將手中的劍扔給杜鳳:“幫我也擦擦。”惹得杜鳳一撇嘴,神情十分嫌棄。
“之前我告訴你我救你是因為受子瑾所托,實際上是騙你的。”獨孤平歎了口氣:“當年我確實趕往清遠野,想要救下子瑾的命,但我到的時候,周國已經戰敗,褚鈺那個人又是個內斂的,我無法打聽出更多的消息,便試圖找尋線索,發現有兩處讓我心生疑惑。”
我問:“哪兩處?”
他看著我說道:“其一,子瑾的劍不翼而飛,其二,他身邊的侍衛告訴我,子瑾曾給周國傳了一封信,是一個公子拿走的。”
我抿抿唇角,說:“多半是祁夙,子瑾是很信任他的。”
獨孤平搖了搖頭:“我其實並不好奇是誰傳的,我好奇他寫了什麼。”
“但現在是無法知曉了。”我道。
“也對。”
我又問他:“那些人是祁夙派來的嗎?”
獨孤平回答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蹙眉道:“除了他,還會有誰要抓我。”
他淺棕的眸子瞟了瞟我,淡淡道:“金宮裏有兩個老巫婆,你忘了嗎?”他語氣帶了點歎息:“早告訴你要小心她們姑侄倆的,看來你是不記得了。”
“賬要一筆筆的算,我同祁夙的還沒算清楚,綰嬪和太後的就先往後放一放。”
獨孤平微微揚了揚眉,便閉上了嘴,默不作聲的又闔上了眼睛假寐。
穀之頌一邊飲酒一邊望著天邊的月亮,我亦抬頭望去,發現月圓之日離我是越來越近了。
院子裏並不像一場爭鬥的發生地,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很整潔,連空氣裏的血腥味都散了。
看來這裏的暗衛都很喜歡打掃屋子,十分的喜歡幹淨。
杜鳳將我送回房間,囑咐我:“晚上早點睡,熬夜不好。”
我看著西沉的月色,說:“恐怕明天才能早點睡。”
他淡聲笑笑:“那就明天,說起來好像沒見蕭姑娘。”二丫姓蕭,本是有名姓的,奈何認準了我給胡亂起的名字,說什麼也不肯改了。
蕭二丫,怎麼聽怎麼覺得像鬧著玩的名字。
我眼也不眨的說:“她喜歡晚上出去玩。”
杜鳳好像隻是隨口問問,並不在意我的答案:“那還真是有趣的侍女,時間不早,你去睡覺吧。”說完,又補上一句:“今晚的事情,你不用過多擔心。”
我微微頷首,輕輕闔上了屋門。
一夜無眠。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有了些困意,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我趿拉著繡鞋,準備洗漱,二丫走了進來,容色些微憔悴,好像也是好幾天沒睡好了。
她端著兩碟糕點,擱在桌子上,見我醒了,便問:“主子要吃早飯嗎?”
“不大餓。”我坐到桌前,看著糕點說:“這是哪裏來的,看起來挺好吃的。”
二丫說:“主子可以嚐嚐看,薊州有名的綠豆糕。”
“哦?”我撚起一塊,說道:“那我可要嚐一嚐。”
然而吃了兩口,額頭便有些沉沉的,眼皮也覺得睜不開。
我看向二丫,剛要張口問她,便見她神情肅肅的,頗為反常。
昏過去的那一瞬間,我仍舊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二丫不會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