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瞧著我,沉默著。
半晌,她突然說道:“你不用和她們一樣叫我錦陽。”
我微訝:“那叫你什麼?”
“蘇淩,你可以喚我阿淩。”她語氣帶了一點輕快:“你說父皇給我取的名字誰也不叫,多浪費啊。”
是了,周宮裏的規矩,公主皆要稱呼封號,不能稱呼封號的就一律要喊殿下,即便是親生母親也得照規矩來。雖然父皇喚我一聲珺兒,但在外臣麵前總還要叫我一聲熙和。
“淩妹。”我笑笑,解釋著:“你若叫我喚你名字,我隻能這麼喊你。”
“那也行吧。”她歎了口氣。
我轉頭吩咐侍女,去廚房取兩碟桂花糖糕來,卻聽錦陽嘀咕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拿糖糕哄我。”
我輕聲笑笑:“我不哄你,我是拿給自己吃的。”
錦陽瞪大了眼睛,氣鼓鼓的對我說:“那我偏要吃。”
果真還是個小孩子,如此任性。
溫熱的桂花糕,還是熟悉的味道,在我眼中周宮裏的糕點是九州裏最好吃的了。
錦陽一邊吃一邊問我:“你還走嗎?”
我衝她眨了眨眼睛:“走。”
“一定要走嗎?”她撇了撇嘴:“周國不怕金國的。”
怕與不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子民性命。戰火無情,小姑娘還是不懂。
錦陽黑白分明的眼眸瞧著我,對我說:“我很嫉妒你,所以你不準死。”
她的話逗笑了我,這邏輯半通不通的。
我對她講:“你母妃是大周最尊貴的妃嬪,你是父皇最嬌寵的公主,你不該嫉妒我,再者,我也不會死的。”
錦陽蹙眉:“你不要誆我年紀小,史書裏記載的和親公主都英年早逝,沒有一個例外,我全都翻了個遍。”
我心底一緊,不自然的問道:“你這樣怕我死嗎?”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一個皇妹掛念我的生死。
她點頭:“是,你不能死在蠻荒之地,那不是你該有的歸宿。”
這話題委實太過沉重了些,我揉了揉她的頭,好笑道:“我的好歸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你這小丫頭還是別掛心了。”
她反駁:“我不是小丫頭,你隻不過比我大四歲而已。”
我笑笑:“那就等你個子比我高了,再來談論這個吧。”
彼時說這句話的我,從未想過我們後來會有怎樣的境遇。
晚間為我接風的酒宴就設在雍和宮的正廳,蘇琛進殿的時候披風都沒摘,風塵仆仆的應該是剛從蜀地那邊回來。
我著一身淺青色的襦裙,站在那,蘇琛過來將我抱了個滿懷。
“平珺,你終於回來了。”
我歎息一聲回抱他:“是,皇兄,我回來了。”
他鬆開我,茶棕的眸子緊鎖著我的臉,眼底帶著血絲,想來是很久沒有睡好了。
“我從未想過他竟將你……”送來送去。
蘇琛沉默了一下,又低聲道:“此番回來,便不要在回去了。”
我閉口不言這個話題,隻對他說:“我難得回來,皇兄別提這些惱人的事情了。”
這時候瑞貴妃便也到了,我們不再說這個事。
接風的酒宴很豐盛,但是大魚大肉我瞧著就覺得膩味,多飲了幾杯薄酒,頭也開始暈乎乎的了。
“平珺,送你回來的是什麼人?”父皇突然出聲,我的腦筋瞬間清醒過來。
哈斯,是什麼人?
我正躊躇著如何說,父皇又道:“今日辰時,朕派小黃門去侯府封賞,但那人卯時未過便走了。”
我想了想,低聲道:“他是蜀國七公子的侍從。”
“哦?”父皇揚了揚眉,語氣莫名:“蜀國如今內亂著,這七公子的名號,朕沒怎麼聽過。”
蘇琛見狀開口:“此前在白帝城也是這位七公子聯係的兒臣,他此時想必的無處可去了,蜀後為了抓他,不惜重金請了江湖人士。”
“嗯?為什麼抓他,一個沒有勢力的王子,抓了有何用處?”
蘇琛又道:“父皇有所不知,咱們在蜀地的探子回稟,這老蜀王死前,北軍虎符不翼而飛,所以多半……”
“平琛。”父皇緩緩道:“既然珺兒回來是蜀國七公子相助,咱們也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你去幫幫吧。”
“是,父皇。”
聽父皇喚皇兄平琛,又想起了我的名字由來,平字是我們這一輩的字輩,皇兄原叫蘇平琛,但幾年前大周興了兩字為尊的說法,皇兄便改叫蘇琛了,隻是我的名字一直沒有變。
因為女孩不能隨字輩,但父皇當時執意,就連最喜歡管閑事的陳禦史也這件事沒招,我想父皇此舉大約是想告慰我母親的在天之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