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綠水湖畔的小亭相遇,他煮著茶,悠閑跪坐,好似是在等我,身邊一個侍從也沒有。
因著這宮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昭陽宮的熙貴妃平日裏最喜歡去的地界,就是這綠水湖前,我便猜測他是在等我的。
他穿著一身青衣,和湖水相得益彰,烏黑的長發被一條素青的發帶係住,一身打扮半點也不像一個親王模樣。
“平珺。”這是我聽他第二次喚我的名,語氣莫名。
我問他:“你有話對我說嗎?”其實上次連累了他挨罰,我心中很是過意不去,所以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找過他或者蘇韻。
“褚鈺同你解釋了吧,你的家人是如何死的。”他開口,竟是這樣一句話。
我點頭,對祁夙說出褚鈺同我解釋時的說辭,他聞言卻冷聲笑了笑,滿含著嘲諷之意。
“假的。”祁夙看著我,一字一頓道:“從頭至尾,荒唐之言,難為你能相信。”
我辯駁道:“史書和文書裏都像他說的那樣,這些東西不能騙我的,上麵記載同他所說,一般無二。”
祁夙的笑意透著輕嘲:“往往是這些東西才是最容易騙人的。”他輕抿了一口茶,緩緩道:“你所看到的史書都是他派人撰寫的,天衣無縫的將你騙了個團團轉。”我知道他嘴裏說的人指的是褚鈺。
卻驚詫褚鈺為了騙我,竟然會做到這步田地,連史書都派人造假,隻為了糊弄我。
“碧拂的話,難道也都是假的嗎?”我雖然有些懷疑碧拂,但這麼久以來她一直是保護我的狀態,我也不信這日夜侍候我的丫頭會騙我。
“你真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啊。”祁夙重重地歎息一聲,對我殘忍的拋出事實:“你的碧拂……她早就已經死了啊。”
碧拂,已經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覺得難以置信:“碧拂她明明還在宮中。”我其實瞬間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但心裏卻無論如何也不想承認。
果然祁夙語氣微頓,又對我說:“平珺,宮裏的這個碧拂是假的,你忘了你的碧拂並非是江南人,而是薊州人嗎?”
是了,我聽過宮中的“碧拂”講過一口軟糯吳音,而我怎麼能忘了我的碧拂是薊州人呢。
“平珺,這一切隻不過是褚鈺用來騙你使出的法子。”
我覺得心口疼起來,難受的半蹲下來,腦筋也在疼,眼淚不聽使喚的簌簌而落。
恍惚間想起來,我的碧拂確實早已死了,還是我親眼看她死的。
但碧拂因何而死,我卻記不大清了。
唯有她死的那日,冬雪凜然,鵝毛般的大雪,仿佛能砸死一個人那般。
除了這些,記憶仍舊是模糊不已。我憤恨的錘了錘頭,生氣自己竟然連碧拂的死也記不清了。
我心中已經深知,褚鈺從始至終都在騙我。
“那我……到底是誰?”
祁夙卻對我搖搖頭:“我說過這記憶對你來說,記不得是最好的,若你記得一二,要同我來確定倒也可以。”他歎息一聲:“但要我對你說,我做不到。”
我無語凝噎的看著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半晌,他問:“上次的謎題你猜到了嗎?”
我抓了抓頭發,搖了搖頭:“不,我比較笨,你最好能告訴我謎底。”
祁夙笑著搖頭,拒絕了我,並說:“當年的你,名動天下,這樣的謎題你眨眼就能猜到的。”
我努力的回想,試圖去猜,也試圖想起來自己究竟是誰?
祁夙並不逾矩,坐在一邊,蹙眉道:“過些時日,金宮選秀,那裏多半會有你的熟人,不若你找機會問問她們。”
我抬頭看他,疑惑道:“我已入宮七年,如何能在宮外有熟人?”
祁夙說:“平珺,我說的話從未有騙過你的時候。”
確實,他從未騙過我。
我又問及蘇韻,他卻閉口不答。
“她總歸是我的遠房妹子,你該告訴我她的近況。”
祁夙一反常態的冷笑一聲:“她不是你的遠房妹子,她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妹子。”話音微頓:“至於近況,你不必擔心,她總不會讓自己身陷囹圄的,你反倒更應該擔心一下自己。”
我被他話裏的冷意鎮住,在我的印象裏,祁夙從不會這樣尖刻的去評價一個人,況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妻子,這實在是令人不解。
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就不好再去問人家的事情。
至於蘇韻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子,我雖然不知為何這樣說給我聽,但想必也和我失憶有關吧。
現在纏繞在我身邊的謎題太多,多到數不清,我本就腦筋混沌,唯一能肯定的也不過是祁夙是個好人。
是,我必須記得祁夙是個好人,隻有他願意告訴我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