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九年,春色漸濃。
李府桃園裏滿園盡是灼灼桃花,雨後初晴,遠望過去,紅的、粉的,影影綽綽,深深淺淺地印在這水墨畫裏。近了,便能看見花開五瓣的精巧,配著正中央立著的花蕊,那還未消去的雨滴便墜在那。微風輕拂,雨滴微顫,美的讓人沉醉。
順著桃園小徑往裏,隱約可以看見一抹銀白,玉冠男兒背倚桃樹,手執書簡,靜謐而又美好。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卻在眉宇間透露出幾許老成與滄桑。肩頭幾朵離群的桃花,將眉宇間的氣勢稍稍柔和了些。
“主子,虞氏大約午後三刻回府。”不知何時,一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正躬身說到,他的臉上蒙著黑色麵巾,窺不見真容。
“此次歸來,身子可還安好?”少年將書簡置於一邊。幹淨利落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自成一番氣勢。
果然,男子再次躬了躬身,“不太樂觀。常年的心絞路上發過一次,差人請了容老看了,雖然麵上看的還好,怕,就這幾個月了。另外,此次歸來還帶了一六歲女孩,養女。家境查過了,貧家孤女,清白出生。”
“噢”,少年的眼裏不禁流露出一絲探究的聲色,孤女,“下去吧”。
“諾”,男子彎腰鞠身,然後消失不見。
少年用手撫摸著桃樹的那凹凸不平的枝幹,眉目間盡是孤單與落寞,“娘,虞姨就要來了,你也很久沒見她了吧。你在下麵,可還好——然兒很想你……”那種無言的孤寂就這麼在空氣裏蔓延擴散,夾雜著桃花的馨香,直逼人心。
午後三刻,隨著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幾架馬車漸入視線。馬車不大,沒有過多的裝飾,隻有些雕刻的花紋。雖簡樸卻不失雅致,平穩行走的馬車也透露出車主的不凡。車兩邊都刻著一李字,位於右下角,筆法遊走間很是淩厲,確是李府的馬車無疑。
“籲~”,馬車緩緩停下。隨著車簾的揭開,走下來一大一小。
大的約莫三十年華,生的一副清麗模樣。許是常年纏綿病榻,臉色不若常人那般紅潤光澤,雖抹上一層胭脂,但仍顯出些許憔悴。那般微白麵容,配上那盈盈身姿卻別有一番弱柳扶風之貌,惹人憐惜,不難想象少女時的姣好麵容。
小的僅僅童髻稚兒,六歲左右罷了,臉上的嬰兒肥還未褪去,汪汪的桃眸,好不惹人憐愛。
一位身著底色純白羅裙的少婦急走上前,緋色的鑲邊和她的鳳眼十分相配,好一個妖嬈的女子!虞氏暗暗想到。隻見那少婦熱情地招呼道:“妹妹可算是來了,可把姐姐一番好盼。”
鳳眼少婦原是前宰相杜康之女,後嫁與李氏長子為其正妻,育一子一女,地位很是崇高。
虞氏上前一步,“姐姐客氣了,隻是妹妹這身子真真可氣,勞姐姐擔心了,是妹妹的錯。”說罷將身旁的童髻少女拉近些:“梓兒,這是你大伯母。”
“請大伯母安”,那童髻少女聲音甜糯軟膩,宛若藏在樹葉底下的黃鸝在啾啾地低鳴,透露著孩童別樣的天真。
“這孩子原是我和虞郎一起養的,無父無母,怪是可憐的,好在乖巧聽話,長的也很討人喜歡。不過,現如今……也隻有我們娘倆了。”聲音越來越低,透露出無盡的哀傷。
“妹妹快別這樣了,這些年可是苦了妹妹了,”說罷用手輕拍虞氏手背以示安慰,“現如今回了家,就讓姐姐好好照顧你們吧。”
“對了,這些年你不在,家裏也添了幾口人,你也該認識認識,今後都是自家姐妹。這些分別是你大伯,二伯和三伯家的。”
隻見門前石獅那分別站著七位年齡從二十到三四十不等的少婦,皆麵容精致,或嫵媚動人,或成熟大方,或小家碧玉,各具風味。一旁的是幾個孩童,最大的已玉冠端莊,小的也隻七八歲而已,皆長得一副好皮囊。
似是看見了久別的故人,虞氏急走上前,聲音微顫,眼中盡是止不住的激動:“然兒,是你嗎?”
“虞姨。”李景然小聲叫出,似帶有一絲的怯意。
“然兒都這麼大了呢,真好。”她有些喃喃自語:“想當初你還在吸吮著奶水,姨娘抱著你的時候,軟軟的小身子,盡是奶香。”說著說著眼角斜向上,神色有些漂浮,恍若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手不禁撫上他的眉眼,似是要從中看見昔日舊人的影子。
“妹妹也別太激動,都是一家人,今後日日都能相見呢。”說話勸解著虞姨的是二伯家的正妻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