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作者:楊鐮
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新疆探險家、西域文化專家、作家楊鐮,20多年來,47次深入新疆腹地,足跡遍布羅布泊、樓蘭古城、小河墓地……
本文是楊鐮先生的探險手記,他用自己的親身經曆揭秘了羅布泊腹地的羅布人及其居住的村寨,一個久遠年代的漁村——阿不旦。
阿不旦,被棄置了的“歲月”
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的名著《我的探險生涯》,使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神秘古城丹丹烏裏克,特別是羅布荒原上的探險家的驛站——阿不且漁村,成為我夢境從不改變的終點。
尋找探訪羅布人的伊甸園——阿不旦,是我一次次在塔裏木旅行的目標之一!
1984年8月中旬,我在新疆作第一次環繞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旅行。來到若羌縣的米蘭鎮,本來我隻是想看看著名的米蘭故城,也就是《漢書》記載過的伊循古城和發現過“帶翼天使”壁畫的米蘭大寺。在米蘭鎮,我無意中獲悉,附近就居住著一些羅布人。這時,我感覺,自己已經近在阿不旦的麵前了!
斯文·赫定於1896年、1899年、1901年幾次來到亞洲腹地的羅布荒原,都得到了羅布人的大力幫助。
1896年,斯文·赫定曾經受到這支羅布泊古岸邊阿不旦的羅布人的首領的接待,也就是清廷冊封的世襲五品昆其康伯克。
1921年後,因羅布泊北移,阿不旦被荒沙湮沒,這支羅布人便遷居於米蘭鎮。而漁村阿不旦之所以重要,不僅因為它曆來就是羅布人的行政中心,也因為一個多世紀以來探險家要在羅布荒原進出,那就必須以這個阿不旦為依托,隻有在這兒,你才能找得到合格的向導、駝夫,才雇得到駝馬,才能夠補充得上給養。然而在我看來,實際上它就是中國西部人與環境關係的典型樣本。
我沒有想到,幾十年過去了,我仍能與阿不旦的羅布人相逢在米蘭鎮,這使我抵達阿不旦考察的夙願有了實現的可能。是好客的孩子們把我們引到了羅布老人庫萬家,在庫萬·庫都魯克家度過的那個晚上,我至今記憶猶新。
庫萬老人清臒枯瘦,他的雙眼藏匿在深陷的眼窩中,但在回憶幾十年前在漁村阿不旦生活的往事時,眼睛卻不時放射出熠熠的光芒。
庫萬的記憶是與上世紀初的漁獵生涯分不開的。
當天晚上,他爽快地答應,明天將帶領我返回如今已淪為沙漠的阿不旦村,憑吊逝去的美好時光。
我在米蘭見到的羅布人(特指世紀初曾生活在阿不旦漁村的羅布人)除了庫萬,還有熱合曼·阿不拉、塔依爾、艾買提。那時據說在米蘭鎮當年阿不旦的村民還有10個左右。塔依爾是羅布人中的長者,艾買提則是昆其康伯克的直係後裔,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庫萬,就是熱合曼老人。
熱合曼思路敏捷,記憶清晰。以後的事實證明,他是羅布人一個世紀間在環境惡化的負重下退出羅布荒原的見證,是將最後的羅布人離開阿不旦前後的經曆記錄在史冊上的人。
當我站在阿不旦村村頭時,真是激情難抑。這是一片長兩三百米的瀕河(阿不旦河)廢墟,已經被棄置了一個花甲的歲月。在阿不旦生活了幾個世紀的羅布人不懂,也沒有人能對他們做出合理的解釋,這滄海桑田的水陸幻化怎麼就會強加在他們的頭上!
庫萬為我引見了村落的每一處遺址:這是鄉約(伯克)的官衙,這是我的家,這是毛拉家的羊圈,這是羅布麻織的漁網,那邊就是漁人獨木舟停靠的碼頭……
望著這些被流沙湮沒的“龐貝”,我好像走進了夢境,時序在倒流,歲月在向起點狂奔,景物在替換,感覺在蘇醒……一支探險隊即將走上村旁的古道,而我和庫萬就站在路旁,等待會晤遲到的探險家。
尋找羅布人最後的家園阿不旦
我隻在米蘭鎮住了3天,但這短短的3天,卻改變了我對中國西部曆史命運的看法,最終使我將自己的視野集中到了人與環境關係這個宏大的課題上來,而這一切都萌生於阿不旦村的村頭!
從1984年開始,我就像個尋找地平線上綠洲的遊僧,在塔裏木的古老村落和窮鄉僻壤雲遊。我多次來到米蘭鎮,並看望了羅布老人庫萬與熱合曼。在這期間,我對羅布人和阿不旦的了解越來越深。
1876年11月,俄國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乘船沿塔裏木河下遊紊亂的河道前往羅布泊。他的船隊路經了一個個從不為人所知的羅布人漁村,它們都歸阿不旦的昆其康伯克統轄。普氏在探險記和書信中記下了阿不旦的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