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話 墓濺血淚(2 / 2)

小白龍僵硬的臉上,終於睫毛動了動。

“你……倒是說得出來?”因為說話,嘴唇頓時裂開,掛著條條血痕:“蕭慕理,我活了近二十二年,從未有哪日,這般痛恨自己?好似這二十多年的命都白活了。”

顫巍巍地伸出手,按住褚少娘的墳墓,感受著彌漫在石頭周圍的死亡氣息:“終究被你算計鼓掌之間,卻也是自甘墮入你圈套。”

蕭慕理凝視著她,嘴唇微微一動,似是要說甚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俊麵上倏爾揚起一絲笑容:“呃……你應是不記得了。你曾說天大地大,除非你自願墮入人的陷阱之中。不想,今次卻是本王將你降服了。你不服麼?”

“非我不服,是我太愚昧。”小白龍緊緊按住石碑:“蕭慕理,你殺了鬼醫郎君,也好……也好。因為,我想我一旦能重見天日,也不能如從前那般見你了,你去罷。”

蕭慕理斜睨一眼她,“無論你願不願見我,今次都得帶你回去,我可不想見著你死在我麵前,省得因為一個你,而讓本王在天下人心中的好模樣破壞了。”

倒春寒的風吹地更厲害了,小白龍緊緊捏著褚少娘的墳頭,垂下頭來,微微一笑:“終於肯說實話了……呃,謝謝你,願意在我麵前實言相告。不,你即使說謊,也騙不過我的。可我還是得感謝你的實言……”

她的笑聲極其的低沉,好似在對著兩座墓碑進行著陰間的對話。

“我現在打不過你,卻隻得聽你了。不過,我不想隨你一起,我自己走。”

蕭慕理眼神中的疑惑,似乎很是懷疑這瞎兒能安然回竟陵?

似是察覺到他的疑惑,小白龍呢喃道:“我還要和他二人說幾句話,秦淮王莫不是連這時間都不願給我。”

蕭慕理望著蒼天,“不,我隻好奇,這四日,你竟與他二人未曾說夠?”

“我隻想告訴他們,不能接他們回來陽間而已。你也不願意?”

蕭慕理再看一眼她,甚麼也不說了,轉身兀自走去。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也不知怎地,四五天未曾流出的眼淚一瞬間傾瀉而下。

細瘦的手臂抵在褚少娘的石碑之上,淚珠子一串一串下落,濺在石碑上,又飛起花萬朵。待淚珠子都流盡了,小白龍收拾爛攤子般地收斂了心神。

“蕭白龍隻將褚少娘這個人看在心裏,記在心裏,念在心裏,這一生,銘刻在心裏。若有來生,無論你是個甚麼模樣,美的也好,醜的也罷,我是瞎的也好,聾的也罷,若能如今次這般相遇,塞上牛羊的許諾,絕不欠你!”

伸手在拿冰涼的墓碑上摸了摸,待摸出“褚少娘”這三個字後,這瞎子欣然一笑。

“少娘,我不能接你們回來,真是愧怍,隻怕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蕭白龍是個女兒家,到底會死不瞑目。看了,我又騙你了。你可莫要原諒我,我罪孽一筆一筆,不應被原諒。”

手指在石碑上點點摩挲,將那粗糙刻畫在心底,“隻願你回來陽間,或是來生路上,真能遇到這麼一個蕭白龍!也對得起你這一份真心。”

胸腹中肝腸被甚麼東西緊緊牽扯,小白龍長吸一口氣。

她深知自己是女兒家,不會對這褚少娘有甚麼兒女之情,可偏生自從這女人死了過後,自己難過的很。深知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從未這般難過傷心,即使母親失蹤、念白蘇死去,都未曾這般難過!

這種傷心、難過裏麵,似乎夾雜著許多莫明的悲傷:被人背後插了一刀卻還為那人療傷的懊惱,人人為自己而付出生命代價的傷痛,以及眼前人將死自己卻還在繼續圓謊、試圖騙過這可憐女人的的自責,還有用陰謀詭計折煞兩個時當壯年馳騁沙場的大好男兒。

竭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緊緊捏著拳頭。

“小白龍,我願助你訓練耳力,可也希望上蒼保佑你這瞎兒。”

“保佑我?”

“嗯。有朝一日,知曉一切後,切莫後悔今日種種。”

恍然之間,自己當初拜師薛典時薛典告訴自己的話竟在耳邊響了起來。小白龍猛然一震。

“薛典啊薛典,你當初所言,便指今日麼?”

嗬嗬嗬嗬。怎地世人都有預言未來之能,唯獨我深陷其中,猶然不知?

胸中一股強大氣流猛地竄出,後逼上自己喉頭,一股腥甜湧將而上,噴出口外。她還未看清那吐出的液體是甚麼東西,人便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