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兒!”幾乎是同樣的驚呼,在女人跳進火中的那一刻,響起。沐月淩空一躍落在尋仙樓前,俊雅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恐和痛苦:“傘兒!傘兒!”火影之中,那一張傾國之容忽隱忽現,卻是含著一種釋然解脫的淺笑。
淚水逐漸模糊他的視線,而後一泄傾城。
那樣的臉,第一次出現,是在太湖上。還是一身紅衣,絕世傾城的容顏在紅皮傘的映襯下嬌豔可人,讓人心跳不止。
他年少便是風流人物,多少女人為博沐公子一笑,孤獨到老,可是那樣一張淺笑低回的臉,那樣的一把紅皮傘,無須其他,便能俘獲他的心。可是無情,以為能廝守到老的人,卻被自己送到別人手中。
悔恨,愧怍,遺憾,釋然,又能如何?
人已至火中,任憑它燃燒,她燃燒,他燃燒,那最後一縷牽絆,燃燒!
大火越燃越烈,那紅影越來越虛幻,幾人快步跑到尋仙樓前,尋找那最後一線生機。
唯獨那一抹沾著鮮血的白影,呆呆地立在遠處,麵無波瀾,一雙清澈見底的藍眸反射著所有的前因後果。小白龍靜靜地目送朱傘兒在大火中往生,隻覺那一道紅影幻化成一個熟悉的、讓她思念十年的青衣女子。
“母親……”
一日間,死了這麼多人,丟了這麼多魂。本是大紅嬉鬧的山穀如人間煉獄般血腥。即使見慣生死的江湖人士,還是抑製不住心頭那一抹該有的悲傷。
正沉浸在念白蘇逝去的悲傷之中的小白龍,眼神空空地凝望著火影中逐漸斑駁的女人的臉,突然覺得視線逐漸模糊了。
這樣的畫麵,一年之前也是這樣上演的。她瞞著他悄悄來了河東王府,想在蕭繹抄家之前救走朱傘兒,可終究是來晚一步了。如今,再一次的,還是晚了。
而這一次,入了火海的女人,那傾國傾城的女子,那巫師的後人,那三青玉鏡的守護者,再不會出現了,是真的離去了。
武林中,對這北邙山寶藏還寄托幻想的人,也終究是真正地要完全死心了。
隻是如今看她燃燒,少了痛苦,分明是多了些解脫。
隻是,念起方才為自己而死的念白蘇,小白龍心頭頓生種種愧怍,也不知這愧怍從何處而來。這一生啊,她到底是在不斷地欠了別人的。
將念白蘇安葬在尋仙穀下的棗林中,小白龍獨自一人在棗林下獨自待了一天,守候了一天,將那剩下的棗糕埋在孤獨地墳塚之下。
也許在黃泉路上,這年過六旬的禦書公子繼續吃這棗子,在這鬼界也是極其年輕的孤魂了。
小白龍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可笑,而後收起笑容,就那麼看著那孤獨的墳塚,靜靜地、呆呆地,似是在想著甚麼,似乎是在反省著過去,迷茫著現在,思考著未來,甚至是想到了更遠的地方,卻隻字未語。
再抬起頭來,今日的春風格外冰冷,刮的人臉生疼,舉目凝視著那穿透茂密枝葉的春日暖陽,陽光照地大地溫暖,再看那閃爍的葉子上,正是斑駁。
不過幾日時光而已,尋仙穀沒了前些日子的熱鬧,寧靜不少,更像個真正的仙穀,隻是這樣的安靜,卻彌漫著更多的死氣沉沉。
三月陽光十分地暖人心,將這一片曾流過無數鮮血的冰冷仙穀照射的發燙。穿透嶙峋怪石的堅硬身軀,春風徐徐吹來,吹皺這滿穀池水,吹散這青山綠樹,吹散這山穀花香,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