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沉默,覺得嗓子有些痛和嘶啞。小白龍從樹上跳下來,望向另一邊的風景,但卻無心欣賞。
“在你這樣一個男人的心中,天下與名望總是比心愛的女人重要的罷,因此你才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看著她跟另一個人成親,換取你要的三青之鏡的秘密;可是……我不是你!也不會是你!”
身下傳來木板吱吱呀呀被人踐踏的聲音,“明日大婚,你不想看一眼那個人麼?”話音落,人已消失站在木橋之上,隻留下那一抹坐在樹上的黃影在風中飄搖。
深穀竹林中,星空月下,拾那紅雨傘,著那紅衣衫,挽那流雲髻,端那七弦琴,撫那流水音,歌那“溱洧”曲。
“溱與洧,方渙渙兮。
士與女,方秉蕑兮。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
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
士與女,殷其盈兮。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
洧之外,洵訏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芍藥。”
這一首《溱洧》裏的男女,多像太湖上的自己,和那年少不懂事的黃衣公子。
初相遇,年十八,他如此,她亦如此。
太湖上,細雨中,紅傘下,碧波蕩,扇風起,情竇初開。
他戀她傾國傾城貌,她慕他絕世風華姿,隻一眼,便以為後生已得白頭人。
同歸建康,她用八年時光與他在水榭相守,將一個女子最美的青春年華交付於他。
那是即使拋卻塵世所有,都會義無反顧的情。
她以為她如此,以為他亦如此,可是……
皇族間的紛爭,他本是世外之人,卻為自己效忠的人,為拿到冷冰冰的三青之鏡,而將自己推給另一個人。
自己的美貌,竟成了別人利用自己的最佳武器……
可是,那又如何?
他無情,自己還能如何?
琴曲與歌聲隨著跌宕起伏的心情變化而更迭不斷,難以平複,難以平複啊,可是…...
真的回不去了,無論他後悔,或是不後悔,無論蕭譽死,或是不死,無論自己生,還是不生,都回不去了。
她還有著更重要的事要做!她還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那是她生命使然!
斷弦的一刹那,水盈盈的眼眸恍然睜開,卻是那樣的決絕與無情!
“你真不跟我走?”沐月低沉卻又平淡的問話讓朱傘兒那一雙決絕的黑眸在一刹那間閃爍,但也就刹那。
“你還是要來?”朱傘兒麵無表情,波瀾不驚的好似一尊觀音。
“你應該想到,我會來的。”沐月輕聲說道,卻聽不出想讓讓她跟自己走的欲望。
朱傘兒收回放在瑤琴上的纖纖玉手,偏首看向那一張讓自己心潮澎湃,卻又潮起潮落的臉:“你不應該來的。”
“你……就那麼介懷從前。”沐月走至朱傘兒身邊,遠遠看去,那紅衣人國色天香,那黃衣人風姿絕世,應該是隱居的璧人一對才是,隻是,真的是麼?
朱傘兒恍然一笑,笑的釋然,笑得解脫:“我也一直以為,我是恨你的,可是當我跳入火海之時,我才明白,我從未恨過你。自那夜見過你之後,我再細思,竟也是如此。”
沐月深沉的目光是難以形容的,凝視著朱傘兒的臉,似乎她說的,就是真的。
“我和世間其他女子一樣,中意你的風姿,中意你的才華,中意你的一切,以為你是那樣完美。不!”
撩起麵前被風吹亂的青絲,朱傘兒目光一沉,“不是以為,是你真的太好,好的沒有一點瑕疵和弱點,可這正是我錯的根本。”
“你後悔了?”沐月雍容俊雅,毫無失態,但問出的話卻是冷漠的,無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