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自己童年的那堵牆之後,任何人都不願意再接觸。
這話說得絕望而冷漠,柯彥空落落地站在原地,憑空保持一個懷抱,最終還是放下離開手。
江安琪走得很堅決,這樣對柯彥才公平,現在這樣讓她若無其事和他在一起,她真的做不到。
那之後,江安琪回到學校上課,每天的日子還和以前一樣,學校這麼大,一個學生的死構不成任何影像,除了最初的傳言和猜測之外,日子久了,再也沒人記得理學院的那個林默生。
人的自愈能力總是超乎想象,再瘋狂的悲傷,熬過來,也隻剩心底的一個缺口。
如今,春風和煦,她們坐在長椅上,江安琪抱著齊思,渾身無法放鬆,明明傷心,可是現在誰都不在她身邊,她沒有地方可以哭,所以就那麼憋著抽氣,卻幹幹地流不出一滴眼淚。
齊思驚慌失措地攬著她,她不知道怎麼勸,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完全選擇性地忽略掉現實,她一心一意活在自己苦追林默生的時代裏。
江安琪有時候覺得像齊思這樣也好,比她清醒著要好得多。
可是她不能忘,林默生的死像一把尖銳的刀,把過去他們那些彼此仇恨的日子都變成殘忍的記憶,把所有揮霍掉的感情和自欺欺人的偽裝都擊碎,江安琪從此沒有任何理由難過,她要更努力地痊愈,更努力地活下去。
不然他死去也不得安息。
江安琪知道,到最後,她和林默生之間的感情已經不是愛了,而是一種托付。
時光漫長。
她再次回到城西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六年後了。
一覺醒來,還是春天。
人們早起上街發現,瀾城今天所有的娛樂報紙今天都在說一件事,“那個女歌星,剛剛得到最佳女歌手的獎就宣布隱退,說她要義務去教孩子唱歌,誒……老張,你說她是不是犯什麼事了,要被公司封殺?”
“咳,娛樂圈有幾個好的,誰不是這樣,沒準得罪老板了吧。不過這姑娘唱歌挺好聽,好多人都喜歡她,年紀輕輕的幹嘛放著錢不掙啊……”
當紅女歌手江安琪的隱退消息引得滿城風雨,無數人懷疑這是炒作或者是作秀,畢竟她的演藝事業現在如日中天。而江安琪自己接受了最後一個媒體訪問,透露出自己接下來會去醫院做義工,然後就真的徹底從公眾視野中消失了。
彼時A大校園裏的那個矮坡上種了很多桃樹,江安琪收到過很多來自母校寄來的明信片,因而看到過那片桃樹林春天的樣子,它已經不是當年黑夜裏幽暗危險的模樣了。
隻是她還沒有機會親自回去看看,畢業之後她就走上了這條路,忽然變成了公眾人物,成為曾經和妹妹一起夢想過的“明星”,也就少了自由,沒法隨便上街。
六年的時間,江安琪一個人拚命努力,她完成了很多目標,學會唱歌,成為了歌手,做了明星。如今,她想重歸本真,回到最初的地方,她也做到了。
江安琪推開城西醫院的大門,從那天起她就褪去華服放棄所有剛剛到手的榮耀,她和所有護工一樣,留在這家老式的醫院裏照顧生病的孩子。
而她所在的娛樂圈是最最喜新厭舊的圈子,隻過了一個月,娛樂版的頭條新聞就被同期的一個師妹搶去。
城西醫院旁邊那條河終於得到了整治,源頭處的化工廠被遷走,河水漸漸清亮起來,而樓後辟出了一整片院子,在住院部一些老人和孩子的參與下,種上了很多薔薇花,春天,風過的時候都帶了淡淡的花香。
舞台燈光,萬眾矚目,粉絲的尖叫,這些江安琪曾經擁有的光環都被賦予旁人的時候,她卻在醫院的休息室裏彈鋼琴。
原本空蕩蕩的屋子被她資助而得到了修繕,比起她小時候來的時候明亮多了,於是很多孩子都很喜歡來這裏,他們一個挨著一個坐在木質地板上,抱著膝蓋,安靜聽話地仰頭看向彈鋼琴的那個人。
江安琪坐在一扇落地玻璃窗之前,窗子微微打開,偶爾有風吹過,帶著那些好聞的花草香氣,伴著琴聲,如入天籟。
其實她起步很晚,雖然有妹妹良好的先天條件卻不會發揮,但好在她比別人加倍努力,到如今,江安琪的鋼琴彈得極好。每次她彈琴的時候,連那些閑下來的護工阿姨都願意下樓來聽。
她最喜歡的還是那首歌,是她自己經曆病痛躲在這裏的時候,有人為她而唱的《傳說》。如今,她眼前的這些孩子都生著病,有的不能說話,有的先天有智力缺陷,生活尚且不能自理,但他們每次坐在這裏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是安靜的。
江安琪知道音樂天生有一種魔力,讓人能在逆境之中得到安慰,她希望這些孩子不要和他們當年一樣絕望,心裏能夠陽光一些,不要因為疾病而留下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