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很象你的那老哥！”老武在墓前坐下來，點根煙，對我努努嘴。
“啊！？”我頭有些大，不知該說些啥？
“好了，你可以走了，一個小時後來接我！”老武見一切弄妥當，滿意地對我揮揮手。
“真是個怪人！”我心裏有點不舒服了，讓我大老遠陪著到這裏，準備好了又趕我走。
但我不敢說什麼，便笑著走下山坡。我能去哪啊？我看著四周，不是山就是石頭、樹木，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給文娜發信息，她說還在路上，晚上才能到。
很無聊地轉了一會，我心裏突然有些好奇：這老頭神秘兮兮的，究竟想幹嘛？
好奇心作怪，我又悄悄返回到山坡邊的樹林裏，找個能清楚老武一舉一動的地方隱瞞起來，拿出一個優秀警察最擅長的偵察技術，“監視”著老武的。
我看見老武坐在墓碑邊，一堆火已經燒了一半，剩下的還在跳動著，隱約看得見火苗。老武提著酒瓶子，每喝一口就往地上倒一次。不時還撕塊肉、吃個水果，吃一塊往火堆裏扔一塊。不時用手指著墓碑，偶爾還用腳踢著墓碑，他說話時斷時續、時高時聽，我聽不清多少。
“兄弟啊，你******……”“你****的……好人……”“你雜碎………”“壞得很………”“我的好兄弟……”這些罵的詞彙聲頻比較高，讓我聽得也很清楚，再加上風聲捎過來的語句，我也悄悄聽明白了，老武在懷念他的兄弟。老武可能一邊哭著，一邊對著墓碑訴說著他們過去的故事。
日日思君不見君，如今黃土埋屍骨。我心裏突然很是傷感，兄弟之情、天高地久，非三言兩語所能表達得清。我突然想到老武寫在花圈上的字，那不是挽聯，分明是賀聯啊！老武深愛著他的兄弟們，舍不得活著的兄弟們，又掛念著死了的兄弟們，如今又一個兄弟去下麵團聚了，是喜是悲？我不知道，但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慢慢從樹林拐了個彎，走到山坡下麵唱著歌朝墳地走去。老武不愧是老同誌，他很好地掌握著時間，聽到我的歌聲後已經撫平了自己的情緒。但臉上紅紅的，看來酒喝的不少。
“和我的兄弟聊了會天，很想念他！”老武想很瀟灑地站起來，但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向前栽倒。我趕緊一把扶住。畢竟年齡大了，腿腳不靈便了，縱有年輕的心也是枉然。
老武說這裏麵埋著的老羅是他的老弟兄，也是他們戰友中算混得最背的一個，所有的戰友們要麼當老板要麼當官了，就惟有他一個人當農民。因為戰場上受傷的原因，他一生沒有生育，但他收養了好多個孩子，供他們吃穿，供他們上學。好不容易把這些孩子拉扯大了，他卻倒下了，再也沒有站起來。他說老羅很講感情很仗義、人很實在也很壞，他們曾經一塊追過女孩打過架，一塊救過百姓偷過雞，一塊……
可能老武他們當年做的事多了，老武不願意再提及，歎口氣說，老羅一輩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從來不向戰友們伸手。說老羅生前年年為弟兄們掃墓，如今人去了，不知以後誰來掃墓？又說老羅是那種大徹大悟之人，大愛大義之事，兄弟之中最貧窮，又是最富有，如今安臥青山綠水中，也算謀得好去處！
我這才仔細看了看墓碑，上麵立碑人處密密麻麻地寫了十幾上名字，都是孝子賢孫，有姓羅的，有不姓羅的。
“他雖然很窮，但窮的有誌氣。”“他沒有兒女，又有一大堆兒女……”老武喝醉了，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睛有著淚痕，他一邊歎著氣說著，一邊仔細地把那些吃得、花圈都扔到到柴火上，重新點起火。“他有這麼多兒女，有這麼多懷念他的人，一生也值了。”是啊！老羅確實值得讓人尊敬，他的愛無區別無止境，如果我們的愛是小愛，那麼他的愛就是大愛，一種長存於天地之間的洗浩然之氣，令世人敬仰無邊的永恒之愛！
“劈劈叭叭……”老武一搖三晃地從塑料袋拿出萬字頭鞭炮點燃了，清脆的響聲迅速在小山穀裏回響著，濃鬱的火藥味似乎讓老武想起了戰爭的氣息，他大笑著：“兄弟，一路走好！哥幾個好好團聚！“
悲極而笑，一個堅強的男人的心。我的鼻子一陣發酸，不由對老武輕聲說：“老武，節哀順變！“
“哀，有什麼哀？我為他高興，一生做了那麼多事，死得其所！他應該高興，他死了兄弟還能來看他？改日我死了，還有幾個兄弟來看我！”
我不由想起林黛玉《葬花吟》中那兩句詩：“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是啊，老武墳前哭老羅，老武墳前誰垂淚？人生如此，惟有情無絕、義難斷、愛難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