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福音教堂後園公墓,一名穿著黑色長風衣的青年男子在布蘭科神父的墓碑前斟上了一盅桂花酒。12月31日,這是神父的忌日,作為他收養的3名中國孤兒中的一個,齊恩賜總是會在每年的這個時候來到墓園,謁拜這個慈善和藹的老教士,並給他奠上一杯生前最喜歡的黃酒。
酒色琥珀,清冷凝重。
“這已經是第五年了吧……”
齊恩賜默默地注視著墓碑上有些汙垢的嵌瓷相片,上麵的老頭兒依舊笑容燦爛,仿佛還能聽見他給孩子們講述聖經故事時那蹩腳的普通話,長久未曾修剪的蔓草圍繞著墓碑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圓形,正呼應著教堂外頭的圍牆上畫著的圖案,當然,在那個紅圈的中間還醒目的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大概這也是我最後一年來看望你了,老頭兒。”
齊恩賜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抬頭環顧,四周滿是已經枯得發脆的葉片在飛舞,還有遮住了一半牆壁的爬山虎藤,讓這裏越發顯得幽靜和冰冷,酒杯中桂花的香味正漸漸散開,很熟悉,隻是小時候那不曾間斷的低低的讚美詩錄音卻再也聽不到了。
自從布蘭科神父死後,這裏早已是荒廢一片。
“快走吧,小齊,明天就是新年了,你總該高興起來一點。”
後園的右側角落裏,搭著兩間小小的平房,一個拘僂著身體的老人正站在門口衝他揮手說話,他叫劉昌,也是孑然一身的老孤寡,以前兼著教堂的園丁、菜農和廚師,不過腰上的毛病早已讓他放棄了工作,一旦這裏拆遷,老人大概也就隻有流落街頭的命運了。
“劉叔……”
齊恩賜想要說什麼,老劉卻執拗的搖著頭,
“我不會走的,也走不動啦,你放心,老布給我留下了一些存錢,餓不死的,走吧,走吧。”
齊恩賜幾乎是被老人趕出了墓園,周圍轟轟烈烈的基建工地發出刺耳的噪聲和煙塵,不知是不是有一些落進了他的眼中,背對老人的齊恩賜小心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再見啦,我的家!”
齊恩賜深吸一口氣,最後又回頭望了一眼,然後裹緊風衣,匆匆離開了教堂。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今天實在是冷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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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郊區的公寓,已經是下午3點,天空絲毫沒有放晴的意思,大塊的黑雲飄動著,人們會偶然在冬天的寒凜中抱怨一下天氣,但是腳下依舊行色匆匆,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齊恩賜將自己埋進沙發裏頭,打開了電視,滿屏幕吵吵鬧鬧的也都在渲染新年的氣氛,隻有一個科教頻道的論壇上,有兩個專家模樣的人正笑吟吟的談論著之前數年就被炒作了無數遍的瑪雅末日預言。經過太長時間的媒體轟炸和科學辟謠,現在的這個話題似乎已經令人有些審美疲勞,就連主持人和嘉賓都顯得無精打采,齊恩賜自然也並不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古老命題,正要抬手換台的時候,電視機的畫麵卻奇怪地抖動了一下,不過隨即又恢複了正常。
齊恩賜並不以為意,繼續按著數字快速掃蕩著一個個無聊的節目,但是當轉到新聞頻道的時候,一個壯觀的畫麵頓時吸引了他的視線,某個不知名的南太平洋小島上,一座火山正在勃勃噴發。與以往不同的是,畫麵上除了翻滾的黑霧與岩漿之外,在火山口的上空,還清晰的漂浮著一層詭異的絳紅色雲氣。
齊恩賜下意識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換台,換台,再換台,他突然發現,幾乎所有的頻道此時都將鏡頭切換到了相同的場景中——黑煙,濃霧,還有鋪天蓋地一般的赤雲。
“2012年12月31日15時14分,南半球所有的大型死火山同時複活!”
解說員用震顫的語氣訴說著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一瞬間,齊恩賜所有的感覺被剝奪,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吊詭的概念——世界末日!世界末日難道真的要來臨了麼?!
從沙發上跳起來,齊恩賜透過高層公寓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眺望,井然有序的街麵已經顯出混亂的情狀,到處是橫穿馬路的行人和汽車司機糾纏在一起的場景,他們的脾氣都仿佛變得出奇的火爆,以至於很快紅綠燈就喪失了指揮交通的作用,更誇張的是,一個試圖恪盡職守的交警還成為了違章者泄憤的對象。而在他視線的盡頭,在天幕與地平線的交界處,齊恩賜似乎還隱隱約約看見了一抹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