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嘲笑我的？”蚩尤輕不可聞的一笑，帶著些輕蔑。
“不是。我嘲笑你，便是嘲笑我自己。”
蚩尤愣了片刻，神情微微恍惚，待回過神來，麵上已經柔軟許多，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下再說。”
燭龍也不推脫，心裏稍稍鬆了口氣——若是蚩尤一味的抵觸排斥他，他還真沒有什麼信心從蚩尤這裏得到南喬的消息。燭龍正襟危坐，轉頭對著蚩尤問道：“傳言說南喬失蹤，我想問個究竟。”
“她不能與我成婚，你很高興吧。”蚩尤瞥一眼燭龍，慢悠悠道。
燭龍點點頭道：“我確實高興，但若你是我，想必也會如此。”
蚩尤沒想到燭龍這般坦誠，心中不怒反喜——高興是必然的，若是連這點感情都要隱晦，他多多少少會有些看不起燭龍。蚩尤會意一笑，取案上茶水喝了一口，道：“我讓人給你倒杯茶吧。”
“不用了。”燭龍淡淡道。
蚩尤不置可否，雙眼渙散浮蕩在營帳小小的一方天地裏，靜默了許久，開口道：“南喬在黃泉。”
燭龍吃了一驚，隻覺一口氣滯在胸口久久提不上來，眉頭緊緊攢在一處，沉著臉問道：“她為什麼會去那裏？”
“為什麼去的並不重要，我覺得——”蚩尤自嘲般的一笑，“天命使然吧。”
“什麼意思？”
蚩尤看了他一眼，他真的好奇，若是燭龍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會怎麼做？會憤怒、會訝異、會痛苦、會絕望？會和他一樣沉在泥潭中難以自拔？以至於必須要依靠戰爭、依靠權欲、依靠殺戮來麻痹自己，在深夜中一遍遍的驚醒，孤獨一人在黑暗中睜著雙眼，等待著晨曦初露，等待著霞光刺破天際。夜晚清冷，白日熱鬧紛雜，他在這樣的迷亂紛雜中可以有片刻的安心，戰爭可以讓他平靜——或許他的骨子裏流動的就是這樣的血液，他從來都是飲血的弑殺者，不顧天命，不顧人怨——他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崇高。
“想必你早就猜到了，南喬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女子。她是誕生在黃泉的無妄之海下的神，與冥王是注定的緣分。她想起了自己和冥王的前世情緣，執意要留在黃泉陪伴冥王。我們這些些後來者——自然是比不上的。”
燭龍震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南喬為什麼會與冥王有關係？至於黃泉——不是一直以來隻有冥王浮涼一個神嗎？他從未聽說過黃泉還有第二個神。假設蚩尤所說都是真的，南喬又為何會在人世出現？這一切都太亂，他是遠古洪荒開辟以後誕生的原神，若要他不知道——除非比他誕生的更早，而且從來沒有現形過……這幾乎不可能。
“你去找過她了？”燭龍的聲音略顯疲憊。
“恩。她不願跟我回來，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黃泉。”蚩尤苦笑道。
“怎麼去黃泉？”
蚩尤聞言一笑，笑容裏包含了欣賞、肯定，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同病相憐，他知道燭龍一定會和他一樣，毫不猶豫的去一趟黃泉。即便黃泉對於人世的神而言是禁地，黃泉汙穢，會侵蝕神的潔淨之氣，不僅會壓製神的靈力，還會腐蝕修行。靈力比較弱的小神隻要一踏入黃泉便會感到窒息，對於燭龍會好些。不過說起來，若不是因為在黃泉損失了那麼多的修行，他也不至於被圍困在這裏。
“去找引渡人商幾，他會帶你去的。”
蚩尤莞爾一笑，他真的想看看燭龍此行能收獲些什麼，想看看南喬是否願意和他回來。不過連他自己都迷茫了——他究竟是希望燭龍能帶南喬回來、還是不想。
“多謝。”燭龍本以為蚩尤會勸諫幾句，沒想到如此爽快，兩人相視一笑，那曾經為愛糾纏的冤孽，似乎在這一刻都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