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過往僅僅是心酸,有些過往卻是可怖。
南喬見他神色異樣,忙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塗山輝方才回過神來,對上南喬關切的眼神,生生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進去嗎?”南喬猶豫道。
塗山輝輕輕點了點頭,用手在門上叩了兩下,沒有人應門,唇邊微微一哂——這大概已經是胥家敗落的時候了吧,胥老爺臥病在床,下人散了大半,而胥家大公子則想盡辦法把母親逼出胥府,這樣才能完全得到胥家的財產。
門沒有上鎖,一推便開,二人徑直向塗山輝母親的住所去,一路上也並未碰到什麼人。幾株海棠開得異常美麗,花枝燦爛的,就像是在迎接遠客。
母親最喜歡海棠花,塗山輝順手折下兩朵藏在袖中,想著等會兒給母親簪上。
此時胥如煙正在屋內做刺繡,做好了托人放到集市上去賣,可以補貼些家用。如今家裏境況不好,對他們母子的克扣也就更厲害,還好她的繡工是出類拔萃的,不至於餓著她的輝兒。
塗山輝站在門口看著,隻覺得雙眼被這針線刺痛,想開口喚聲“娘”卻又忍不住膽怯,最終選擇了默而無言,南喬便陪著他一起站著,最後還是胥如煙先發現了門口的塗山輝,驚的手中的刺繡都掉了下來,聲音發顫:
“輝兒?”
胥如煙不過二十幾歲的光景,卻已經不施粉黛,著些樸素衣裙,但她的美麗依然不減當年,也正是因為這份美麗才吸引到了塗山聞英,這是她所有幸福的開端,亦是她所有悲劇的根源。
塗山輝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這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渴盼與之相見的人啊,是他此生唯一的親人,然而他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男孩,她亦隻是幻夢一場,他變得陰詭、肮髒,他的手上沾著仇人的鮮血,而她還是那般幹淨明媚,像三月的春風,不讓他被世間的寒風朔雪侵蝕,他可以在所有人麵前偽裝,唯獨她——她的母親,可以一眼就看穿他。靜默了半日,塗山輝終於上前去,把剛剛采摘下的海棠戴在母親頭上,含淚笑道,“娘,輝兒看您來了。”
聽見他的回應,胥如煙欣慰地笑了,眼角隱約閃著淚花,摩挲著他的手道:“輝兒長大了,個頭比娘親還高了。”
聽到這話塗山輝頓時呆住,這真的隻是幻像麼?若真是,那未免太逼真,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旁人都理所當然地認定他就是此時的塗山輝,而他的母親卻知道他是長大後的?而且……剛剛母親喚他的時候略帶遲疑,明顯是不夠確定他的身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塗山輝向南喬投去探尋的目光,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南喬似乎在思考什麼事,並未在意。反倒是胥如煙順著塗山輝的視線發現了屋外的南喬,剛剛她太激動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姑娘,心中有些愧疚,忙道:“姑娘請進屋坐吧。”
“哎,謝謝伯母。”南喬雖知道自己的歲數比胥如煙大的多的多,但她畢竟永遠是二八年華的樣貌,更何況還有塗山輝這個千年九尾狐喚胥如煙一聲“娘”,自己當然就順著塗山輝的輩分喚一聲“伯母”了,不然怎麼做她兒媳呢?想著想著,竟靦腆地笑起來。
胥如煙見她伶俐可愛,更生了幾分歡喜,便握住她的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哪家的孩子?”
南喬被她問的一愣一愣的,名字還好些,若問年紀,她自己都不記得了,人的壽命短才會樂此不疲地算時間,對於她這種與天地同壽的神而言,時間便等同於虛無,至於“哪家的孩子”,就更無從作答了。
“她叫南喬,今年三千歲,是我們青丘的一隻小狐狸。”塗山輝把問題搶了過去,南喬卻不領情,氣鼓鼓地瞪著他——她少說也有上萬歲,怎的比這毛頭小子還小了?而且她身份尊貴,哪是青丘一隻狐狸便能比得了的?
塗山輝憋笑揉了揉她的頭發,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卻隻覺得可愛,一時突發奇想,又添補了一句:
“娘,你看看,她做你的兒媳婦,合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