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卿南與賀容雋到前廳時賀容禹與趙氏早已候在一旁,負責宣旨的萬公公負手候在大堂,並未入座用茶。他身旁還立著太後身邊的親侍水嬤嬤,此刻麵色冷硬比更甚往日。藺卿南向賀容禹看去,他亦神色凝重的看著自己,麵色蒼白,眼中神色複雜。趙氏則更心緒外露,眼中竟隱隱有著恐懼之色。
“萬公公,人來了。”
經水嬤嬤提醒,萬公公這才轉過身來,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賀容雋身後的藺卿南。
“原來這位就是芙安公主的救命恩人啊!當真是個有福之人。”
藺卿南點了點頭,賀容雋湊過去道:“萬公公此言何意?莫不是太後娘娘又有賞賜了?”
萬公公看了眼賀容雋,垂眸道:“咱家這不就是來宣旨的嘛。藺卿南,聽旨!”
賀容禹攜其妻趙氏、嫡子賀容雋與藺卿南一同叩首聽旨。萬公公打開綢卷,揚聲念道:“藺氏之子卿南,德才兼備,善良於行,其高潔品性乃天下子弟之表率,故招封其為國子監國子學博士,指教國子學四十七學生。望其感太後之恩德,弘揚儒家善德良行,不複皇恩浩蕩,即日上任,欽此~”
賀容禹閉上眼,緩緩攜身後眾人叩首謝恩。
“臣,叩謝太後隆恩。”
萬公公繞過賀容禹,將太後懿旨親自見到藺卿南手中。藺卿南接過綢卷緩緩展開,一行行秀氣卻又不失嚴謹的字體展於目前。
萬公公見狀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所以咱家說藺博士是有福之人,這可是太後親筆所寫。自太後不理朝政,久居深宮後,咱家這可還是頭一次見呢。”
趙氏走過來留茶萬公公,不動聲色的將一袋銀兩遞了過去。萬公公卻手腕一轉又推了回來,笑道:“尚書夫人這是何意?咱家替太後娘娘宣旨,乃是幾世積德修來的福氣。尚書夫人此舉,豈不是折煞咱家了。”
趙氏麵色愈加蒼白,還欲多言,賀容禹在身後推了推她,便帶著賀容雋好生送走了萬公公。堂中一時隻剩下藺卿南與趙氏,藺卿南見趙氏眼神閃躲,不敢與他對視,歎息一聲,便也不上前纏問。待賀容禹回來,自是邀藺卿南去書房一敘。
“太後此舉恐怕並非心存善意!如今立儲之事未定,朝中各個係派之間明爭暗鬥。國子學乃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要員之子入學之地,更是朝堂氏族之爭衍化之處,其掌事之人並非常人可勝任。國子學開學三十餘載,三位博士名額卻仍有空缺,由此便可見一斑。”
藺卿南沉默片刻,與賀容禹直視道:“賀容叔叔,事到如今,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賀容禹眼中閃過一抹猶豫,卻終是歎了口氣道:“不讓你知道,實是為了你好。你素來生性純良,有些事並不需要你去做,你隻要靜待那一天的到來,再去做你該做的事。隻是如今,唉……”
藺卿南低垂的眸中滿是深思,他看得出賀容禹並非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從他的言詞之間可以聽得出,若非他背後那人授意,他竟不敢對自己據實相告。
賀容禹雖並非高官權臣,卻也是兵部尚書三品大員,又是昔日手握重兵的衛國大將軍,能讓他這般忌憚,又全然聽從臣服之人,普天之下,也不過屈指可數。藺卿南又憶起太後對自己的仇恨,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一夜,賀容府中許多人徹夜難眠,輾轉反側。當夜色散去,晨曦來臨時,這一夜終是過去了。無論藺卿南猜到了什麼,太後的懿旨不可不遵,所以明知是龍潭虎穴,他隻能隻身前往。
藺卿南一夜未眠,待雞鳴三遍,便起身洗漱。隻是待他推開房門,卻因見到門口之人愣住了。
“祁湛?”
祁湛便是他十歲那年一路護送他來到昭俞,將他送到賀容府的護衛。之後的這麼多年祁湛便一直像個影子一般跟著他,直到數月前,他拗不過賀容雋相約,去昭俞城附近的合光鎮踏青回來後,祁湛便不知蹤影。
賀容禹曾隱晦暗示過,祁湛並非他若能指揮之人,他這一去或許就此別過,不會再回來了。卻不曾想他這一走就是數月,想來恰逢此刻趕回來也並非隻是巧合。
祁湛是個年過不惑的中年男子,蒼鬢掩麵,性情冷淡,一身武藝出神入化。從未對除藺卿南之外的事情感興趣,卻也並不如何與藺卿南親近,隻是影子般暗中守護著藺卿南。
“祁叔叔,這麼久你去哪兒了?”
彼時天色尚灰蒙一片,祁湛抱刀依在門邊,聞言抬起那張被胡須掩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麵孔看著藺卿南淡淡道:“故人相邀,去赴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