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雨還在下,文叔推門進來時,周舟正坐在床上看書,看見他進來還淡淡的笑了笑。
說不清的疏離。
“默默馬上就要進手術了,他有些緊張,想和你說說話。”文叔說著將手中的手機遞過去,她接過見屏幕上顯示的是通話中的字樣,連忙貼近耳朵。
才剛開口說話,音節還沒吐出來,就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隻怪今日涼風太甚,她自己又穿的單薄,涼意侵襲,很難控製住喉嚨裏的癢意。
那邊的人顯然聽見了,頓時就緊張起來,問道:“感冒呢?”
周舟回答的輕鬆。
“沒有。隻是剛剛出門,外麵風沙有點大,嗆進了喉嚨裏有些不舒服而已。你也知道的,這個時候的莫斯科脾氣總是很暴躁。”
“確實是這樣。”周默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先前的沉悶一掃而光,暢快的笑出聲,清亮的音線舒服的使一旁照顧的小護士耳朵上都飛出一抹紅暈。心情好了些,連提到自己即將開始的手術時都是波瀾不驚的。“我馬上就要手術了,周舟。”
“摸摸”明明對麵隻是空氣,周舟還是習慣性的伸出手做出摸頭的動作。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來這套。”
“才不”正巧病房裏有人進來,周舟抬頭看了一眼是測量血壓血脂的護士,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小王子。”可以哭,可以鬧,可以傲嬌,可以野蠻,可以天真無邪。
周舟說完,等了半晌對方都沒回應,隻聽見淺淺的呼吸聲,心中了然,想來是害羞了,她都忘了,默默是個讓人捏下臉都會煮熟了的少年。知道他臉皮薄,當下也不再逗他,笑道:“等我從莫斯科回來,我第一時間就去看你,所以一定要好好的。”
“那是必須的”特意壓低的腔調,憋出一股子怪怪的東北那疙瘩的大碴子味,直聽的周舟止不住的笑,是真正的大笑,肚子裏的氣都快緩不過來了,心髒都被胸腔裏稀薄的空氣壓的疼痛。
……
有一段時間沒見麵,兩人之間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大部分時間都是周舟在說,周默在聽,很難想象外人麵前冷淡的她也會有這麼豐富的動作表情和口中吐出的講不完的冷笑話。如果蒹葭在這裏想必他也會驚訝,原本以為自己很了解的人,其實也可以大笑到豁出牙齦,坐姿也可以很爺們兒的大喇喇岔開,連所謂的笑話都可以帶有不健康的成分。
這個女生太陌生了,他也許會不認識。
但是,這確確實實就是周舟,隻不過是她習慣了,習慣在周默心情冷淡的時候扮扮小醜,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熱量點燃他的快樂。
沒有人會在意自己嘴角的僵硬,姿體的不協調,和眼神的空洞。
很快就九點了,馬上就要到周默手術的時間,兩人最後隻能互相簡短的鼓勵了一番後才不得不掛斷電話。
周舟聽見話筒裏傳來的盲音,緩緩吐出一口氣才將電話還給文叔,不過一轉眼,剛才的談笑風生又成了現在的冷漠疏離,似乎剛剛隻是一個錯覺。
她有些累,不想說話。
文叔看著,沒說什麼,隻是按按她的肩,讓等在一邊的醫護人員準備好手術就離開了。
一個人的脆弱最不想被傷害的時候就是捂住自己的眼睛,閉上自己的耳朵,假裝自己和這個世界很陌生。而熟悉的旁觀者應當假裝成陌生人,轉身離開留出最恰當的距離,給予那人最後的自尊。
直到被推進手術室,周舟還是茫然的,任憑針管紮進自己的胳膊,任憑血液迅速流失身體的速度,她不知道這些血夠不夠,隻希望最好能夠一次用完,徹底灌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裏,去溫暖他的脈搏,嗬護他的心髒,讓它跳動的更有力,鮮活的更有生命力。
若是……若是還不夠……她還有兩個腎,切掉一個不算什麼的,隻是身體少了一份需要承載的重量。
如果還不夠——
她閉上眼,眼眶裏滾燙的刺痛感讓她的喉嚨哽咽。
我們總以為自己欣欣向榮,總以為可以用忙亂抵擋孤獨,當孤獨侵略了城池,才終於發現,這種凜冽,是生生的那種冷。我為了我,是孤單的,清涼的,也是愛情的。
------題外話------
你盡有蒼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