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已經在公主府的牆頭上百無聊賴地坐了好一會兒。
這兩天剛剛入了夏,日光還算不上刺眼,但已經足夠曬得孟舟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他摸過牆頭的一顆小石子,輕輕巧巧地一擲,便打在了幾步開外一麵半開著的支摘窗的雲紋窗欞上。
圓滑的石子落在窗台上,滴溜溜地轉了幾下,沒等它徹底停下來,就被一支從支摘窗裏麵伸出來的羊毫毛筆點了點,轉得越發快起來,最後以一個靈活討巧的角度翻下窗台,在半空中被一隻手穩穩地接住了。
孟舟看著石子被人收走,懶洋洋地吹了聲口哨,接著便喊了一聲:“小顧!”
支摘窗裏卻沒有半點動靜,像是剛才的那一幕根本沒發生過似的。
孟舟毫不氣餒,伸手從牆頭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邊,手搭涼棚地擋了擋太陽,又喊了一聲:“小顧,看我!看我!”
兩個穿著水綠輕衫的侍女分別捧著幾枝剛折下的桃花從抄手遊廊的另一頭過來,一抬頭就瞧見了隔牆住著的靖國公府世子又來蹲牆頭,互相對視一眼,都抿嘴笑了起來。
“世子爺真是好功夫!”一個容長臉兒的侍女撥了撥手中的嬌豔桃花,仰臉看著孟舟,一說話就露了顆虎牙出來,顯得俏皮活潑,“三天兩頭地就來蹲我家牆頭,怕是又被老太君給趕出來了!”
孟舟剛想再摸一顆石子的動作頓時一收,蹲在牆頭衝著侍女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走。
先前說話的侍女眨了眨眼,正要再取笑孟舟幾句,支摘窗後卻有人喊了她一聲“映夏”,映夏趕忙笑著轉過臉,衝身旁的侍女道:“桃花還是挺好看的對吧?怪不得長公主年年都要拿它來插花呢!”
映夏一邊說話,一邊就領著人走遠了,最後又沒忍住回頭看了看,卻見那穿了一身暗紅色窄袖武士服的世子爺已經一個利索的起落,如鷂鷹一般從牆頭上躍了下來,輕盈無聲地落在了她家二公子的書房窗外。
孟舟甫一落地,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瞧見方才他剛丟過石子的支摘窗被人從裏麵撐開了,他剛才連喊了好幾聲的“小顧”正站在窗前,一臉揶揄地看著他。
“這才剛進了五月沒幾天,你都丟了七顆石子,再這麼下去,是要把整麵牆都給拆了嗎?”
孟舟聽了,不以為意,隻笑嘻嘻地道:“拆了正好!這樣我來找你就更方便了!”
“老太君又不是不疼你,你天天往我家來,不怕老太君傷心啊?”顧衡與孟舟隔著窗站著,揮了揮手,示意他進來。
支摘窗正開著,孟舟也懶得再多走兩步路,伸手一撐窗台,就從麵前的窗子裏跳了進去。
“剛才映夏還取笑我來著……”孟舟一進書房就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聲音,像是怕吵著什麼似的,偏又安生不下來,往書房一側的羅漢床上盤腿一坐,笑道,“不就是蹲了個牆頭麼,又不是什麼沒見過的西洋景!”
顧衡的手上轉著一把不過兩寸長的鋒利刻刀,另一隻手正捏著一塊不足巴掌大的田黃石,聽他這麼一說,不由說道:“好歹是個靖國公府的世子爺,總蹲牆頭是個什麼毛病!走大門也多不了幾步路。”
孟舟看著他,笑容敞亮的很,隨口道:“從小蹲到大的,長公主都沒說什麼呢。”
顧衡索性將手中的刻刀往書案上一丟,心煩意亂地說道:“老太君的病前幾日才有了些起色,阿娘探病回來還說起,老太君要是真有個不測,最放心不下的應該就是你!文不成武不就,哪怕是靖國公的唯一嫡孫,也隻是名頭好聽,看著還是個繡花枕頭。”
“……”
孟舟斂了方才的嬉笑,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臉,頓了好半天才猶豫著問:“小顧,你也這麼想?”
顧衡略略低頭,漫不經心地吹了下剛剛雕琢田黃石時堆出的零星碎屑,眯著眼想了片刻,忽而轉頭衝著孟舟笑了起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臨窗而坐,日光透過支摘窗上新糊的輕薄的蟬翼紗細細碎碎地落在少年的側臉上,襯得他的眉目俊俏而又文雅,嘴角微微翹起時的弧度像是天生就含情似的,顯得整個人都鮮活生動了起來。
孟舟倒是難得地愣了一愣,不知道顧衡在笑什麼。
顧衡一邊笑,一邊把手中已經雕好的田黃石遞給孟舟,示意他看一看:“本來拿這塊田黃石刻個印章正好,可你三天兩頭地惹老太君生氣,也太讓人操心了,索性我就雕個‘福祿壽’,你拿去哄老太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