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辰的眼神迷離,仿佛陷入遙遠的沉思,看到的不是眼前的此情此景,而似乎是他內心某個深層下的記憶。
……
那個冬天。
那年冬天似乎特別冷,還未到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場雪。那個早晨,他起床的時候隻是覺得窗外白茫得刺眼。
“六皇子,皇上已經在堂裏等了你很久了。”侍奉完他洗漱,突然有個小太監進來這樣對他手。
上官辰的眼裏閃過一絲和他年齡極不相稱的暗淡,父皇?似乎這個詞對他和陌生,因為自他有記憶起,父皇似乎很不喜歡他,不僅從沒有和他單獨相處,甚至不曾正眼瞧過他,無論他怎樣努力,似乎父皇永遠看不到他的存在,每一次隻有在家宴或是盛典時他才能跟在哥哥後麵遠遠地瞅到那個高高在上,“聽說”是他父親的人。他一直以為或許父皇並不知道有他這個兒子。
帶著忐忑不安,來到堂裏,他僵硬地單膝跪地,“兒臣參見父皇。”
意外地,沒有聽到如往常那樣的一句“平身”,反而很久屋子裏一直是靜默的空氣,寂靜得讓上官辰有些難受,他不耐煩地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深邃的雙眸,那雙眸子的眼底似乎少了很多平日的犀利和威嚴,反而多了一分無奈與惆悵。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他的父親,此時的他似乎感覺眼前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讓所有人匍匐腳下的帝王,反而隻是個曆經滄桑的男人。這一對視,卻讓上官辰愣在那裏,忘了收回那不敬的目光。
突然,一隻手搭在他未見硬朗的肩膀上,“去看看她吧……”聲音裏帶著一種對過去歲月的懷戀和哀傷,讓上官辰不由地抬頭。還是個孩子的他讀不懂眼前這個男人的話語,他知道的隻是眼前這個男人是從不曾關心過他的陌生的父親。
“畢竟……”頓了頓,似乎帶著一種猶豫,最後如同下定決心般,“她是你的母妃……”
後殿的幽清宮,冷靜,孤寂,仿佛一年到頭都不會有生氣。
當上官辰踏在幽清宮叢生的雜草上,他依舊不明白他那所謂的“父皇”所說的含義。他的母妃?他有很多母妃,父皇的每一個妃子他都必須喊一聲母妃,而他的親生母親,不是朝華殿的良妃嗎?從小到大,他都是在她的宮裏長大的,雖然良妃並不受寵,但畢竟她對他也是無微不至的。
他從沒有來過幽清宮,從小良妃便不允許他去那裏,記得有一次因為好奇想要踏入那裏,卻被良妃發現,然後狠狠地罰了他。
當初雪覆蓋幽清宮,本就冷僻的舊院落顯得更加陰冷,一種滲入骨髓的冷。就如同此刻的上官辰,細長的眼裏未見魅惑之色,卻是一種恐慌和害怕。
在太監的引路下,他輕輕推開了那扇破舊堆滿灰塵的門,“吱呀”一聲,響得他心裏慌得無助。屋子裏簡陋卻整潔,幾乎沒什麼陳設,灰舊殘敗的色調充斥眼簾,這裏似乎很久沒有外人來過了。
上官辰跨入屋內,便看到屋子的東邊躺著一個女人,覆在舊的錦被下,臉色蒼白,雙眸微眯,但是卻似乎很恬靜,一種不屬於凡人,不屬於紅塵的恬靜。
“六皇子……”身邊的太監喚了他一身,隨後自行退出屋子並合上了那扇門。
上官辰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隻是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床邊挪去,站定在床邊,看向那個女人,雖然臉色蒼白,雖然因為虛弱閉著雙眼,但是細致的五官如用畫筆細心勾勒一般,她的柳眉細長蜿蜒到雙鬢,她的眼雖然閉著,但是看輪廓應該也是細長嫵媚的吧。上官辰想著,突然覺得眼前女人的麵容他好熟悉,熟悉得好像是另一個自己。
床上的女人似乎感覺到動靜,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上官辰,淡漠灰敗的眼裏突然閃過一絲驚詫,隨後又陷入一種恬靜,超凡脫俗的淡泊。
女人的嘴唇動了動,但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麼,重新抿上,隻是用一種上官辰看不懂的眼神瞅著他,最後,女人重新閉上雙眼,依舊恬淡寧靜。
不知道為什麼,上官辰突然跑了出去,穿過一道道宮門,眼睛的餘光掃過一道道被白色覆蓋的紅牆黃瓦,他隻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不顧侍衛的阻攔衝到禦書房門口跪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跪了多久,隻是覺得原本覺得冷的身子已經不冷,麻木地似乎無法動彈;隻是覺得眼前似乎由白天變黑夜,又從黑夜變白天;隻是好像聽到身邊有很多人在勸他離開,可是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抱住禦書房門前的廊柱,死不鬆手……直到禦書房的門打開,直到裏麵那個男人一襲明黃的龍袍閃過他眼前,他便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