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亞軍依稀辨得出來,眼前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是馮春。
三十多年不見了,印象裏他還是那個年輕的民兵連長,沒想到再見之時臉上竟已寫滿滄桑。
趙亞軍剛要答話,見馮春後麵還有一人,目測比馮春還要老上許多,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幹瘦的身材,略顯佝僂,此人並不如馮春般硬朗,且麵色凝重,也不多話,躲藏在馮春後麵。
像一條落單的沙丁魚。
是李坤。
“坤叔,春哥,你們來挺早啊”
趙亞軍搓著雙手,顯然寒暄並不是他擅長之事。
李坤並沒有話,馮春見狀,接過話茬跟趙亞軍寒暄了幾句,一同進入了正廳。
“張張發呢?”見識到張發的財力後,趙亞軍覺得自己連跟張發攀親戚的勇氣都沒了。
“不是接你去了嗎?”馮春。
趙亞軍正要張嘴什麼,忽然一雙手從背後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心頭一顫,回頭一看,一副墨鏡下慘白的大臉,幾乎貼在了他的臉上,他嚇得往後一仰,竟然摔坐在了地上。
“看你把亞軍兒嚇得,別鬧了張發”馮春。
“哈哈哈,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嚇唬他一下。”
原來那個自稱是馬錯的人,就是張發!
“你不自己叫馬錯嗎,原來是你。”
趙亞軍著,站起來習慣的撣了撣屁股,才想起來,自己腳底下都是高檔地板,哪裏來的土。
“馬錯就是張發,張發就是馬錯,這就是個代號。”張發笑著道。
有錢人話都開始有深度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大客廳,趙亞軍蜷坐在長餐桌的一角,慵懶的欣賞著美麗的環境和精致的菜肴,看著馮春和張發自信的笑容,他也逐漸被感染。
人總該要自信的活著,對吧
突然,李坤聲的了一句話,仿佛突然向平靜的湖麵丟了一顆石頭,冷不防的讓大家脊背發涼,氣氛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丁勇回回來複仇了。”李坤顫抖著拿起身前的紅酒瓶,正在往高腳杯中倒酒。
他不懂什麼醒酒,不知道麵前的大肚子容器是幹啥用的,這絲毫不影響他想喝醉的動機。
手中的酒瓶不住地敲打高腳杯的杯壁,此刻的他看上去很無辜,離開井口村,他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在省城裏找不到穩定的工作,當過保安、建築工人、搬運工,本就老實的他離開井口村後,幾乎成了啞巴,老婆在他們打工的第二年跟一個包工頭好上了,他不敢什麼,竟自悄悄搬離了工地。
“咕嚕”滿滿一杯紅酒,被他一口倒進嘴裏。
“咳咳咳”顯然,他嗆到了,眾人無人話,都直盯著眼前這個幾近崩潰的男人。
“6年,整整6年,我每都提心吊膽的活著,我怕聽到警車的警笛聲,我怕穿警服的人,隻要有人盯我三秒以上,我就要他媽嚇尿褲子,挨欺負不敢報警,不敢亮出身份證”
李坤道激動之處,一仰頭,又一杯酒下了肚。
“從那起,我不想再吃肉,不敢吃肉,聞到肉味就他娘的想吐,每一閉眼,丁勇就出現在我麵前,拽住我的手臂啃我的肉!”
除了李坤以外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知道這種感受,這6年,誰又曾睡過安穩覺。
夢魘,實實在在的,揮之不去的夢魘。
“一周前,我早晨起來準備去上班,一推開門”李坤到這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接著道:
“一個黑塑料袋包裹著的,一隻人手,就放在我的門口”
“夠了,你他媽的趕快把嘴閉上,這裏麵肯定有人搞鬼,別過去這麼多年了,就算他娘的真鬧了鬼了,老子也能再弄他一回。”張發拍著桌子嚷道。
“不吃他我們一個都活不了,要不是他張羅上山,咱們能被困在山上那麼多嗎?現在怕了,晚了,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串著的螞蚱,既然有人找上門了,要麼就研究研究怎麼把這事度過去,要麼就他媽一起死!”馮春咬著牙道,完也喝了滿滿一杯酒。
趙亞軍依然保持著慵懶的姿勢,不是他不想動,實在是感覺整個身子僵住了,動彈不得。
被漫長時光洗滌去的血腥味,此刻又湧上了舌根。
他機械的扭動脖子,把視線轉移到了窗外,暖冬陽光下的世界,變成了廣闊的熒光幕
那年,好大的雪
這麼多年再沒見過這麼大的雪。
1歲的他,在漫飛雪的山林中,嚐到了人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