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竟然安置著一張錦塌。
錦塌不大,隻能睡一個人,顏色質樸,上麵堆放著一堆朝服。淡青色,刺繡金雀,正是翰林修書的官服。
怪不得穿著輕紗,原來官服在這裏。
男子坐在榻上,忽然說,“我可不隻是翰林修書。”
“我猜也是。”藍漱璉隔了老遠坐下,兩人一路無話。走了小半個時辰,車就停了。男子如泉水般的聲音響起,“已經到了。”
藍漱璉覺得莫名其妙,下來一看,是一處極為尊貴典雅的古宅,正門緊閉,匾額上寫著“溫府”。
藍漱璉問車夫:“老人家,這是什麼地方?”
車夫好像沒聽到,沒回答。藍漱璉隻好又喊了一聲:“喂,這是什麼鬼地方?”
好聽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來:“別喊了。他是聾子。”
話音剛落,馬車就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藍漱璉哭笑不得——被美男子搭救,還順道搭了車,最後被丟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竟然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今天怎麼盡是怪事?
因為怕遭人暗算,藍漱璉偷偷連夜進京,連下人也沒帶幾個,隻有父親身邊的一個心腹副將,還有一從邊荒救回來的女奴,兩人都在客棧等消息。藍漱璉索性跑到京都的街道上,女扮男裝痛痛快快玩了半日。
時近黃昏,藍漱璉想起晚上還要進宮,皇帝還要賞宴,又匆匆忙忙往皇宮走去。
帝宮深處。
大雪依舊,深紅色的宮闈被白色悄悄掩蓋,庭院靜謐。沿著走廊依舊有明豔妖嬈的花劇烈盛開,盡管冬雪下已有層層花屍。
這些從南方千裏而來的花,宿命便是在這宮廷深處怒放一日,然後徹底枯萎。
隻為了讓這帝王看上一眼。
君臨傲然走向隆慶殿,忽然停下了腳步。
“什麼聲音?”
身後的太監們麵麵相覷,終於有人回答:“回陛下,是哀樂聲。”
“哀樂?”君臨冷笑一聲,“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先皇的大葬已經結束。”
“……回陛下,是太後娘娘那裏……”聲音已經畏畏縮縮。
“怎麼,”箜琮不禁也著急起來,“怎麼回事,快說清楚!”
“今天……”太監急得滿頭大汗:“九王爺……不是,是,是太後要為……下葬……”
箜琮打斷太監的話,“陛下,恐怕是太後娘娘要為九王爺君賜下葬。”
“謀反重罪,當庭問斬,還敢下葬?誰準的?”君臨懶洋洋問,“膽子不小!叫人拖出去,取下首級示眾三天!”
箜琮沉默半晌,雙膝跪地:“陛下開恩!”
君臨沒有說話,專注看著殘雪與花屍。
轉過頭時,身後的所有人,太監宮女,全都匍匐跪下。君臨輕輕歎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得出,這一跪,不是為了自己活命,是為了君賜那孩子的葬儀。
“九王爺宅心仁厚,隻是一時糊塗!陛下明鑒!”箜琮道,語氣裏有少有的堅決。
君賜那孩子。隻不過十二歲。
念及此處,君臨隻覺得自己眼眶發燙。十二歲。最喜歡自己的弟弟。身上流著與自己一樣的血液。
君臨慘淡一笑,“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朕也不得不死,有沒有人會為朕這樣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