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3 / 3)

晚上,易轍去和趙未凡尤放他們吃了飯,席間尤放依然慣常貧,趙未凡依然常讓他閉嘴,和以前補習功課時一個樣子。易轍悶頭喝了不少酒,趙未凡攔了兩次,他都撇開手,說:“最後一次了,之後就不喝了。”

到底男人還是了解男人,尤放拉了拉趙未凡,朝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管了。

“對了,那天我看見那個於桉了。”

易轍一愣,提起已經醉了的目光。

“哼,”趙未凡一拍桌子,頗為不平,“他代表他們公司去我們學校做交流,多大臉啊他這是。真是蒼天沒眼,我看見他站台上還一個勁虛偽地笑我就生氣。”

“嗯。”相比起趙未凡的憤怒,易轍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隻低低地應了一聲,又灌了杯酒,然後轉著酒杯發呆。

回去時易轍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尤放把從酒桌上弄起來,又背著他下了樓,然後憋紅了臉一牟勁,扔進了出租。趙未凡要陪易轍坐後座,被尤放黑著臉拉走,摁著腦袋塞到了前座。

一路上,尤放一直以為易轍睡著了,沒少跟趙未凡叨叨什麼這麼大個人死沉死沉的。趙未凡被他念得不耐煩,猛地回過頭來瞪他,卻看見易轍靠在椅背上,正睜著眼睛,看著窗外。

趙未凡和易轍同學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子。好像整個人連呼吸都沒在,跟這個世界撇得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瓜葛。

“易轍。”

她心裏難受,叫了他一聲,被叫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到了小區,易轍沒讓尤放背,尤放於是架著他,三個人東倒西歪地上了樓。可到了門口,尤放和趙未凡正手忙腳亂地在易轍身上找鑰匙,忽然被一個力道使勁推開。趙未凡驚慌地喊了一聲,易轍已經跌跌撞撞地朝對麵的人撲過去。

“我靠,”尤放聽見他撞門的那巨大一聲響,急了,“大半夜的你上人家家裏幹嘛去?”

易轍動了動,額頭抵在鐵門上,然後一動不動地立著。

尤放不知道易轍跑人家門口去幹嘛,趙未凡卻是知道的。她看著易轍的背影,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他……”尤放想跟趙未凡說話,可看見她不大對勁的表情,怔住了,“你怎麼了?”

易轍這樣倚著門站了一會兒,身子忽然開始往下滑,趙未凡忙跑過去拉他,卻沒攔住。

“別在地上坐著,涼。”趙未凡蹲到他麵前,放輕了聲音,想哄著他站起來。

易轍靠著門板,眼睛還像剛才那樣睜著,可趙未凡和他麵對著麵,卻沒在裏麵看見自己的影子。

也不知現在是醒了還是醉著,易轍低了頭,安安靜靜地坐著。

“起來吧,易轍,回家睡覺去。”

趙未凡這樣說了幾遍,開始時易轍沒反應,到了最後才終於啞著嗓子說:“坐一會兒。”

趙未凡使勁咬了咬嘴唇。

像是覺得趙未凡沒聽見,易轍攥住又她拽著他袖子的手,小聲說:“我就在這坐一會兒,不敲門。”

三個人都沒再說話,沒過多久,樓道的燈滅了。

也不知道在這樣的黑暗裏過了多久,尤放覺得自己的有腿都麻了,正悄悄換重心,忽聽見趙未凡叫了他一聲,聲音很小,連燈都沒震亮。

“嗯?”

“我不想支持同性戀了。”

“啊?”這話把尤放驚得夠嗆,四周倏然亮起來,尤放也看見了趙未凡掛著淚的臉。

“怎麼了這是?”他趕緊蹲下來,要給她擦眼淚,她卻偏頭躲開了。

“到底怎麼了啊?”

“我不想支持同性戀了。” 趙未凡抬起一隻手,分別在兩側的臉上各抹了一把眼淚,“太苦了。”

一個月後,易轍離開北京。

他和山哥都住在博士樓,淩晨的時候打了輛車,往機場去。

山哥上車後沒多久就仰著脖子睡了過去,本就是安靜的時間,司機也沒什麼話,隻有車內的廣播,在以不大的音量陪著易轍看著這個有謝太多記憶的城市。

開始,中斷,都是在這裏發生。

“接下來的這首歌,送給無數在途中的旅人,希望大家在旅途中擁有一份平靜、滿是希望的好心情,旅途歸來,得償所願。來自Corrinne May的,《Journey》。”

女主持甜美的聲音落下,音樂響起。起初,易轍隻是聽著熟悉,等到第一段唱完,易轍恍然將目光轉向前方,望著那正在揚著歌聲的音響。

It's a long long journey

Till I know where I'm supposed to be

It's a long long journeyI don't know if I can believe

When shadows fall and block my eyes

I am lost and know that I must hide

It's a long long journey

Till I find my way home to you

Many days I've spentDrifting on through empty shores

Wondering what's my purpose

Wondering how to make me strong

I know I will falter

I know I will cry

I know you'll be standing by my side

It's a long long journey

And I need to be close to you

sometimes it feels no one understands

I don't even know why I do the things I do

When pride builds me up till I can't see my soul

Will you break down these walls and pull me through

“是我挺喜歡的一位女歌手,這是她的第一張專輯,講的是一個個旅人的故事。”

“突然想起來,這首歌裏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歌名倒是很適合現在。”

“什麼?”

“《Journey》。”

Journey。

旅程。

那是他是怎麼理解的呢?

易轍記不清了,但他確定他沒有什麼深刻的理解,因為他記得,他在歌曲的後半段便睡了過去。

流淌的英文他已經都能聽懂,那時候昏昏欲睡,現在卻是再清醒不過。

在這個馬上要迢迢萬裏,奔赴遠方的淩晨,易轍忽然明白,原來時間是無法逆轉的,也是無法以常速追擊的,它背著人成就了一切的因果,人們認為自己幼稚,無知,莽撞,卻仍對此毫無察覺。

許唐成五年半之前就已經聽懂了的歌,他到現在才懂,這便是他們之間,相隔的那六年。

這才是他的旅程。

易轍看著窗外,可是淚水卻躲不過歌詞的追擊。他突然有點恨這種巧合,就像是有個人站在雲端,居高臨下,在告訴他,看,這就是從開始注定的結局,我那麼多年前就給過你提示,可是你沒有半點警醒。

六年,易轍想,不就是六年麼?他追,他走完。

歌曲落下最後兩句,易轍一偏頭,看著渾濁玻璃裏的自己笑了。

Coze it's a long long journey

Till I find my way home to you...to you

正常的速度他追不上許唐成,他就用兩倍,三倍的速度去追。他可是在那個光影下的大台階前抱著許唐成說過,他跑得很快,無論許唐成到了哪裏,他都能抱到他。

相機裏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