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道光}
站在還算整潔的公交站台上,看著車輛交叉如織的街區,林安扶了扶鼻子上的黑框眼鏡,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表,還有10秒鍾7點,距離公車到站還有10分鍾。
破破爛爛的車站告示牌上滿是痰漬,供人休息的座位上上沾染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黑黃一片,每個等車的人寧願站著都不願意去坐。
站台上的幾個等車的人都很平靜,單手提包的中年人雙目呆滯的看著馬路,背書包打扮新潮的女生掏出手機翻看著屏幕,頭花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站台邊的路沿上。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很安靜,周圍的車輛無聲無息的穿梭而過,隻有穿紅馬甲的環衛工人的掃帚掃過路麵發出輕微而單調的刷刷聲,地麵的垃圾大多是梧桐樹的種子。
ZZ市是一座省會城市,但是地處中原地帶,沒有能夠一夜暴富的資源,沒有沿海的地理條件,沒有把握改革開放的好機會,經濟在全國隻能排在中間,一直在全國中處於比較尷尬的地位。
清晨,ZZ市那些頗有些年頭的梧桐樹上的毛球落滿了一地,以前每年的這個時候,林安的身上都會起疹子,又紅又腫的,這兩年才算稍有好轉。
可惜這兩年的事情有些多,幾乎讓林安感覺恍若隔世。
太陽從霸占了城市地平麵的高樓背後升起,陽光有氣無力的灑在每個人的身上。
城市裏新的一天開始了。
打扮新潮的漂亮女生高興的抬頭看了一眼朝陽,兩隻手指快速的按動手機鍵盤,似乎在發短信,整潔的卷發在風中微微晃動。
與那名活力十足的女生不同,其他的人對於頭頂出現朝陽無動於衷,根本動都不動,包括肩上斜跨著背包的林安。
‘新的一天是什麼,不過是痛苦的序幕。’林安的用眼角的餘光冷冷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太陽升起後,心底陰暗處飄來的寒冷反而更強烈了,幾乎可以將自己凍僵。
這種寒冷不是早晨清冷的空氣造成的,而是林安的血管中的癌變造成的,每天都會不定時發作,在血管中肆虐的同時讓林安冷得渾身發抖。
自從母親繼父親之後患癌症去世後,家裏的一切都已經變賣了當醫療費,包括那套最值錢的父親單位的房改房。
現在,林安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和財產了,隻有那個天生樂天派的弟弟。
如今還在上大學的林安和弟弟林平隻能靠父母的一份醫療保險繼續讀書,按照父母的遺願,隻有大學畢業後,兩兄弟才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
林安攥緊插在運動服口袋中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肉裏,幻想著自己會有不知名力量從全身流淌,幫助自己驅散那冰冷的陰寒。
林安的毛孔微微張開,一股熱流在皮膚下流淌,那血癌病變帶來的陰寒似乎減輕了幾分。
不過林安也知道這種深呼吸帶來的汗毛倒豎的感覺是最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那道熱流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說白了不過是騙小孩的,也就是騙自己的。
欺騙自己還有著強大的力量沒有挖掘出來,欺騙自己這個世界還有希望。
短暫的熱流消失,血癌的陰寒反而讓林安幾乎渾身打起哆嗦,那種陰寒幾乎可以將人凍僵。
“即使是這樣一個虛幻的幻想,它不是依然給自己提供了一個人生的目標麼,即使它千瘡百孔。可是,除了這個幻想,我還有什麼呢?”林安輕歎一聲,忍住手腳的微微顫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林安身邊的中年人似乎發現了林安的不對勁,一聲不吭的悄悄挪開了幾步。
發現了中年人行為的林安輕笑一聲,這個社會沒有人是救世主,大家都是明哲保身,沒有人回去試圖拯救其他人,因為整個社會的道德已經淪喪。
這個社會有釣魚執法,有老太碰瓷,有數不盡的陷阱和花樣繁多的圈套,更有笑貧不笑娼的社會態度。
誰,還能對這種社會抱有一絲希望?
父母的絕症讓林安已經對世界幾乎放棄了希望,每當林安在醫院陪護的時候,林安都會向所有自己知道的神明祈禱,祈禱他們會大發慈悲拯救自己的親人,甚至祈禱神明來剝奪自己的生命來讓親人回複健康,可惜沒有任何反應。
母親的病依然一天天惡化,臉色越來越蒼白,直到去年才算終於擺脫了痛苦,去了父親所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