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朝已經到了盡頭，這個輝煌了七百年的帝國最終也難免墜落。
國君漓耀已然沒有了昔日的風采，他披頭散發，兩眼無神，如同一個乞丐。懷抱著皇後已冰冷的身體跪在朝雲殿的地麵上。
這是漓耀唯一的女人，沒有驚豔世人的麵容，沒有月國舞姬的腰身，卻把瑞朝國君的心攥的很緊很緊，隻是因為她叫人倩。皇後嘴角還餘留有一絲黑色的血痕。
她是中毒死的。
朝雲殿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漓耀不為所動。
大殿門口站了十七個人，後方十六人皆身穿繡龍白布衣，黑巾遮眼，腕纏金絲，腰挎長刀，白阜城，羽刀衛。
前方一人，左手持著蓋元盔，上身紫金雕蟒甲，下踏青蛟泛雲靴，腰纏黑銀鎖神帶，白國少君，長甘。
長甘擰著眉頭，沉默良久，看著漓耀，然後說道：“我們沒有對她下手。”
漓耀沒有理他。
長甘繼續說：“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知道瑞朝的人都說我卑鄙，但我絕對不會做出如此不齒之事。她是你的女人，我尊敬我的對手。”
他的語氣有些怨怒，就如同漓耀是他的好友一般，而他的好友現在似乎誤會了他，可漓耀也沒有表態。
漓耀抬起頭，看著長甘，眼神平淡如死水。
奉天城，白國的青甲兵大舉入侵，死屍殘骸隨處可見，房子在陰沉的天空下熊熊燃燒，被遺棄的孩童坐在起火的門檻前哭喊，他的娘親就在他的麵前，被白國墨鱗輕騎的鐵蹄踏成一攤血渣。
老人倚著拐杖，兩眼無神的望著肆意侵犯老伴兒和兒媳的青甲兵，想著自己那死在白國軍刀下的獨子。
蘇書差不多該要死了，他的身上被刺了多少槍他也沒空去算了，背後有一道很大的傷口，那是他的靈髓被摧毀了，現在他弓著腰搖搖欲墜的坐在馬上，僅右手攥著韁繩。蘇書頭上被白國盾甲兵磕破了好大的一道傷口，血液就進眼裏，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把妻兒和父親送出了奉天城，走水路至月國的泫琅城，那裏有他的一位故人接應。作為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這是他最後能做得到的了。
作為瑞朝的衛天大將軍，蘇書卻把國君留在了皇宮裏，他大概沒有機會盡孝了，所以他隻能盡忠了。念及此，幾乎僵硬的左手似乎多了幾分力氣，抓緊了腰間的劍柄。胯下的禦天馬還炯炯有神，提防著白國的軍隊會不會突然竄出來，卻又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蘇書，想來是擔心他會摔下來。
“辛苦你了。”蘇書握著韁繩的手輕撫著馬兒的鬃毛，輕聲的說。
禦天馬沒有過多的動作，它已經勘察完了周圍的情況，緩緩的向前走著。大概是神經太緊張了，以至於它隻注意到視線所及處，卻看不到腳下躺著一個小男孩。
“啊呀！疼死你大爺了！不看路啊！”
小男孩之前大概是把自己偽裝成屍體躺在地上睡覺，不過被禦天馬踩了一腳，立刻就脫離了裝死模式。
禦天馬退出好幾步，眼神警惕，反思著為什麼之前自己沒有發現他，蘇書差點被顛下地麵。
看著髒兮兮的小男孩，蘇書的眼睛睜了睜，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遇見一個活人。
“喂，兵荒馬亂的別騎著馬晃來晃去，很容易死的！”小男孩插著腰指著馬上的蘇書小聲嚴厲的說道，心想有什麼樣的人會在這種時候在街道上騎馬。
而下一刻，小男孩忽然麵色驚變，兩腿一哆嗦坐到了地上，一邊往後退著喉嚨一邊打顫的說：“你，你你你你，你是白國人？”
“我……我不是。”蘇書微笑，給了小男孩一個安心的回複。
“那你是誰，你不怕死嗎？”小男孩立刻站了起來，整理衣衫，一臉的平淡，好似剛才的失態本就沒有過，他信了蘇書的話。
“我快要死了，我當然怕了。你呢，為什麼不找機會出城？躲這裏來幹嘛？”蘇書對這個小男孩有些好奇，也許是因為他沒怎麼接觸過低層的人吧。
“我？要是能走不早走了！”小男孩邁開步子，準備找下一個藏身之地。
禦天馬跟上他，覺得這似乎是條出路。
“你是本地人嗎？”蘇書問了一句。
“你都說你快死了還問那麼多幹嘛！我是本地人。”小男孩不想跟蘇書說話，因為之前蘇書的馬踩了他一腳。
蘇書啞言，是啊，他就快要死了，經小男孩的提醒，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與這副身體慢慢的脫離，膝蓋以下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
然後，兩人一馬沉默了很久。
一路走了很久大概有兩個時辰吧，他們很幸運，找到了一座宅子，路上也沒有遇到白國的軍隊。
“我到馬廄躲躲，你好自為之吧。”小男孩開始上竄下竄去找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