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陵龔(1 / 2)

大雨滂沱,可我聽不到任何聲音,隻覺得天荒地老,滄海化劫灰。他嘴唇貼在我耳畔,聽見漸漸平複的呼吸,良久,極輕的一聲:“你嚇死我了。”這是他。熟悉的清冷梅香牢牢裹住自己,兩隻手顫抖地抱住他手臂,仿似看到茫茫冰原裏萬梅齊放的盛景。這是他。我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身體被更緊地摟住,卻小心避開左肩處被幼虎抓出的傷痕,冰冷手指撫上我眼睛。前一刻還覺得活不過今夜,而此時此刻,他就在這裏,所有令人不安的東西都羽化灰飛,可更大的悲傷卻漫溢上來。本來想做出一副無謂模樣,好叫他不能看到我的懦弱與悲傷。卻不能。眼淚湧上來,抽噎地哭泣著,越哭越不能自已。他靜靜抱住我,手指貼住我的臉頰,一點一點揩拭掉雨水和淚痕。可這樣做根本是徒勞。

無邊星光,耀得山地遍地銀輝,他拍著我的背安慰我:“別怕,不是已經被我殺掉了麼?”半晌,他的臉頰貼住我額頭,啞聲道:“你哭得我沒有辦法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青元山看著師娘彈潮涯琴給師父聽的時候,我就想著,假如我有一個心上人,我要把我的愉悅和快樂全部彈給他聽,把我的悲傷和難過全部哭給他聽。我的心上人,此時,他在這裏。   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感到身體被慢慢轉過來。冰涼手指撫過鬢發,仍貼在我眼角:“能自己走麼?”

我點點頭,頓了一下,搖搖頭。

身體淩空而起,嗓音響在耳側:“不知道你哪裏還有傷,痛要講給我聽,嗯?”

我搖搖頭,頓了一下,點點頭。他一定覺得我很可憐,那種悲憫一隻被頑皮孩童射中翅膀的黃雀的感情,多麼希望會是愛。我知道自己是妄想,可哪怕是妄想,就讓我再妄想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被南宮潯抱回客棧,一路無話。大雨未有一刻緩勢。   客棧門前,闊別已久的拂秀撐著傘等候在那裏。不知她為何突然出現,也許她從剛剛南宮潯和婉君相見那一刻就在了,隻是我一直沒有發覺。

拂秀收好傘一臉疼惜的欲將我從南宮潯懷裏接過,正猶豫著是不是要下來,卻感到摟住腰背和腿彎的手緊了緊。

借著燈籠的一點暗淡光影,抬頭時看清他抿得緊緊的唇,被雨水淋得透濕的發,蒼白的臉色。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冰冷神情,就像嚴冬裏一潭凍結的深水。

我試著伸出手想攀住他肩膀,手指剛觸到衣領,踩上樓板的腳步就停下來:“傷口疼?”雨水順著他頰邊發絲滴落,一陣狂風吹得執夙手中的燈籠搖搖欲墜,終於熄滅。

我在黑暗裏小心翼翼摟住他的脖子,感到沒有什麼反抗,輕聲回答:“不疼。”

想了想問他“那個婉君。”話剛說完就後悔了,沒事提什麼婉君啊。

卻沒想到他並沒有回答,有東西在額頭上微微停頓了一下,吐息溫熱。我想到那是什麼,臉騰一下燒起來。

走廊上留下一串木質地板喑啞的呻吟。房門打開,看到格桑花的落地屏風後隱隱顯出一隻浴桶,有蒸騰水汽將青銅燭台上的三枝高燭籠得影影綽綽。南宮潯將我放在地上,借著燈光查看我身上的傷勢,發現隻有肩膀上有些抓痕,喚了拂秀一件一件囑咐。而後似要離開,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衣袖:“你要去哪裏?”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我隻是去換個衣服,等你沐浴完就來看你。”

我舒服的躲在木桶裏,剛剛那一番折騰身上現在抖一抖都能抖下一堆泥。

突然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下,猶豫了幾秒,門口一陣冷風傳進來,“拂秀,不用再燒熱水,我這還有一桶水呢。”

卻並未聽到別人的回音,我心裏有些納悶,難道門被風吹開了,無可奈何,隻能自己站起身去查看,人還沒站起來,整個屏風卻是一聲巨響,轟然倒在地上。

一個陌生男子,一身束身黑衣,長相清俊卻是一臉森冷的看著我。

太過震驚,我呆了一瞬,才猛然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慘叫立即縮回了浴桶中,剛才還覺得水有些冷,現在卻是覺得身子火燙。 幸虧南宮潯挑了最深的木桶,藏身水中倒是無春色外泄的可能。我縮在大桶中打量著他,他的神色自始至終沒有變化,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那樣的冰冷,即使隔著整個蒼穹的距離仍舊能感受到它們的寒意。滿心的羞惱全被他眼中的寒意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