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川想,她應當決絕一些,奮力掙紮,然後遠遠的離開他再也不回頭看一眼。這世上有很多感情長痛不如短痛,無論它們是以什麼理由告終的,拖著磨著都會令人憔悴。壯士斷腕的決心,早在四年前她就有了。
可她卻累得動也動不了,整顆心已經疲憊得再也掛不起任何負擔。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去,她亦希望可以做個蜷縮在他懷中的小女人,風雨都由他來擋,安安心心做一輩子他的掌心明珠。
隻是時光永遠不能倒流,傾心相愛的時候,縱然相隔千萬裏,兩人的心卻是近若咫尺。事到如今,就算他擁抱得再緊,嵌入骨骼血肉裏,心卻再也靠不攏了。他不是曾經朝陽台上青澀的左紫辰,她也不再是那個大吼你不喜歡我就誅你九族的任性帝姬。
有些時候,明知是錯過,也隻有安靜接受結果。
他似乎沒有再落淚了,隻是這樣抱著她,又沉默又固執,說不出任何好聽話,也說不出什麼動聽的理由,就是這麼抱著。
覃川微微一掙,聲音低啞:“……不要這樣了。”
他的睫毛掃在她的脖子上,**癢酥酥,他說:“我就是這麼個愚蠢的男人,我放不下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快要掉下來了,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眼前的一切慢慢變得模糊,黑暗一點一點覆蓋了她的視界。太子給她的傷勢還是太重,沒能熬下去。
她雙膝一軟,暈倒在他懷裏。
昏睡中,覃川想起很多以為是已經遺忘了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皆如此,當一個男人從她的所愛變成所恨的時候,便再也不願記起他曾經的好,就連偶爾想起那些回憶,也覺得不甚光彩,恨不得統統忘掉,當做沒發生過。
可她現在安安靜靜地想著他在朝陽台上等待自己的背影,又覺得可以釋懷了。他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左紫辰就是個愚蠢的男人,不會說話,不敢冒失,隻能那麼固執地等在原地,笨拙的固執。
她已經離他千萬裏遠,因世情變幻而變得麵目全非,他還是那麼固執地在原地站著,等待一個曾經的帝姬,就算明知再也等不到。
她想為這種無謂的固執發笑,可是心裏又難受的很,連一句“你不要再等了”也說不出口,因為說什麼都是傷害。
背上的痛處為一雙手輕輕撫過,掌心裏有熱力吞吐,漸漸緩解了後背的劇痛。覃川不知不覺醒了過來,睜開眼便見左紫辰彎腰坐在床頭,寬大的袖子撫過她的臉頰。
她試著要躲,卻聽他低聲道:“不要動,內傷很嚴重。”
覃川俯趴在床上,很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才道:“何必救我?”
左紫辰沒有回答,隻是來回在她後背傷處那裏輕撫,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當年天原國冊封太子,廣發邀帖,父親親眼見過太子與國師,或許見到了什麼常人無法理解的東西,很是受到震撼。我一直並不想去管他的事情,也不知他在計劃什麼。直到那年回京,聽他說要辭官,才隱約猜到他要做的事。”
“父親一直說這是件好事,也不會有過多的戰亂讓百姓受苦,我與幾個兄長都不讚成這事,但父親一意孤行,我們也不可能將風聲泄漏出去,畢竟是我們的父親。後來……我遇到了你。知道你是帝姬,我很矛盾。其實我不該與你過多接觸,每時每刻我都害怕自己會把事實告訴你。我不想你痛苦,也不能把父親往火坑裏推。可我控製不了……”
“要離開的時候,我決定去求父親放棄計劃,可是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我一怒之下回到香取山,想求山主允我婚事,將你接到香取山。父親怕我泄密,派人從皇宮中偷了兩幅公子齊的仙畫送給山主,讓他消除我在大燕的記憶……後來大燕滅了,你來香取山找我,我已什麼都記不得……”
他低低笑了一聲,好似歎息一般:“造化弄人……這是報應。”
雙手已經從她背上撤離,左紫辰起身走到窗邊,靜靜望著窗外的綠樹,過了許久才又說:“你……已經殺了我父親,國仇報過了,就此安安靜靜過下去吧,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
覃川緩緩鬆開擰緊被角的手,掌心裏已是濕漉漉一片,因為用力太甚,骨節都隱隱作痛。她閉上眼,低聲道:“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再承你的情,我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