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郊,暮春。
山色碧如翡翠,因著連日的雨氣微微有些朦朧的意味,浸出幾分玉潤澤。白色建築散如星子,已近正午,烈日高懸,沈家別苑卻仍門窗緊閉,一列黑衣保鏢在門前巡視,隱隱透著讓人熱血沸騰的神秘,不由想起好萊塢大片,黑幫,間諜之類的關鍵詞。
深紫窗簾掩飾下的別苑二樓,燈火通明如午夜,巨大的吊燈照亮兩個身影。沈綾卿坐在書桌後支肘撐額,微卷的發落下,她微微皺眉,“何醫生,最近這症狀越來越嚴重,如果我在二十歲生日宴上失態,股份的問題就……”對麵的年輕女子一身職業套裝,垂頭在電腦上敲打著什麼,聽完她的話手中的筆一頓,“不定時的休克…仍然會看到同樣的場景嗎?”“不止是看到,甚至會聽到有人呼喚。”
沈綾卿緩緩閉眼,沒有盡頭的深深宮廊,落如鵝羽的大雪,遠遠傳來的笑聲以及掃過玉砌宮階的華麗裙擺,金絲繡著大片花瓣,一層壓下一層。像是有人帶著她的目光在跑,穿過宮道,穿過無數含笑看過來的臉,最後停在雪原上。那裏早有人等候,墨色大氅銀狐尾滾邊,發上落了雪,襯的那發更黑,像一匹名貴的錦緞招展。那人背對她站著,雪下的愈發大了,袍角一動,他轉身那瞬,天地都暗了一暗,那雙眼睛,墨如深淵,攜著千年的風霜雨雪撥開萬年的杏花柳絮,直直撞入她的眼簾。她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聽到有人低低的喚她,“綾卿……”這夢做過無數次,在雪原之上,在雕花宮殿之上,在花海之中,都是同一個背影,同一張臉。那人的樣子在醒來之後再也想不起,隻記得那雙眼睛裏翻湧著濃重的情緒,像滿月夜的海潮,明明滅滅最後落得萬頃清輝。
深吸一口氣,沈綾卿抬頭看向對麵的醫生,“沈氏的股份,我不能出問題,這麼多年的經營因為這個毀於一旦實在是…”“沈小姐,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病,就算這一次不出問題,下一次呢?在公司的每一刻都可能出問題。您不妨考慮我的建議,休息一段時間接受係統檢查和治療。”“……先用藥控製著吧……至少不能是現在。”“那麼沈小姐兒時是否與夢境有過相關的回憶呢?場景,或者人?”“那樣的事,怎麼可能……”沈綾卿嘴角含了笑意,那樣的事,那樣的事阿,深宮,華服,美人等候。電視劇都不帶這麼大手筆的。況且她自認為對這些穿越,宮鬥沒什麼興趣。也是,生在沈家這樣的大家族,比起穿越成小姐,皇後什麼的,得天天爭寵費腦子的職業,拿到公司的股份舒舒服服當她的沈家小姐倒是更有吸引力一些。宮廷?沒想過。她名下的產業中那麼大的房子也不少,再說那麼大,走來走去累得慌。華服?算了吧。穿那麼多層,夏天怎麼過?美人?去他的,紅顏禍水沒聽過啊。
“沈小姐?”何醫生柔聲喚她,沈綾卿回過神來,對她頷首一笑,“今天麻煩您了,今天的事還請您幫綾卿保密。開的抑製性藥物晚些我派人去拿。”何醫生點點頭便向樓梯走去,想起沈綾卿不失禮節的笑意不由歎了口氣。這樣的年紀,看似已經什麼都有了,美貌,家世,錢財,卻連看病都要再三斟酌,連家人都要處處防備,這份生來的命運眷顧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送走醫生後,沈綾卿仰躺在床上出神,努力地回想夢中出現的那張臉,費了一番功夫卻仍毫無記憶。猶記看到那人的臉時隻覺驚豔,一定不是張會使人輕易忘記的臉,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
……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不過一個夢而已……
兩個月後,沈家酒店。
大廳裏衣香鬢影,華燈美酒,舞台燈光打的無以倫比的美好,勢必要照亮今晚女主角無雙的眉目和氣質,眾人伸長脖子準備看傳聞中美貌不可方物的沈家小女。而女主角沈綾卿卻站在酒店花園裏耐著性子等人,她現在很不耐煩,非常不耐煩,恨不得把高跟鞋甩到那喊她出來,清退所有保安人員卻遲遲不到的人臉上。就在她第一百零一次壓下心頭煩躁的時候,終於有人來了。那人從一片花樹中走來,花影扶疏間隱隱可以看到那人精致如畫的眉目。綾卿定神,微笑,轉身,弧度完美的微笑在那人的臉出現時瞬間破碎。“李縉?!”對麵的人似乎很滿意她的吃驚,微笑著點了頭,“卿卿,好久不見。”卿卿?真惡心,果然隻有李縉這麼惡心的人才能想到這麼惡心的稱呼。沈綾卿瞬間調整好她完美的微笑,“你找我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