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2 / 2)

“觀之不足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瓶插映山紫。爐添沉水香。驀地遊春轉。小試宜春麵。春嗬春! 得和你兩流連。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氣,好困人也……”

師父悠然地唱著,轉身間便出了小院。獨孤淵此後再未曾聽過百曉生開口唱戲,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們在一個名為大荒的地方相遇,那個男人才帶著他尋尋覓覓了許久的小徒弟和一隻黑貓,唱著一曲《離亭宴帶歇指煞》宛轉自階梯上蜿蜒而下。

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李準走後,所有的風刀霜劍,便要由獨孤淵一人獨抗。

原本別院與大宅,似乎是互不幹涉的兩種存在。麗娘從來沒有問大宅張口要過一分錢,艱難地將他們兄妹倆拉扯大。大宅也像是死幹淨了一般,從來沒有發聲管過他們母子三人。偶爾看顧他們的姑母獨孤常磬到底已經身居高位,又常年奔波在前線,獨孤淵甚至已經在心中做好了不久之後就去參軍養家的打算。但,變數總是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他的長姐,已經在軍中嶄露頭角的獨孤琴,勸說自己的父親交給他一個守城的差事。

站在獨孤淵麵前的,熟悉的男人,他的父親,掌心落下一枚軍符,沉聲說:“良玉關後是魔君的殘存勢力。此戰為氣勢而言,隻能勝不能敗。琴兒身體不適,便由你代替琴兒領軍,帶著幽幽,也算是為父不虧待你們,許你二人去鍛煉一番,也好日後不墮了我獨孤家一門雙女傑的名頭。”

隻是那時,沉默接過兵符的獨孤淵,並不知道那是一場陰謀,是一個殺局。

昏暗的天色,昏昏欲睡的守關士兵。不遠處是忽然襲來的鋪天蓋地的魔氣。原本不應當是這麼多,可獨孤淵畢竟是被李準教出來的弟子,片刻之後就已經明白,自己是代替獨孤琴迎戰魔君棄天最後反撲的替罪羊。

換句話說,良玉關能不能守得住,他的父親和長姐根本不在乎。

隻要這個戰敗的罪名沒有被加諸與身上已經籠罩了無數光環的獨孤琴的身上、隻要最後在殺局中痛苦異常地慘烈死去的不是獨孤琴……

是獨孤淵獨孤幽還是其他人,對獨孤長順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更何況,他需要一場名利。一場守死不退的名利。

這是獨孤家的男人們慣常用的手段啊,先是將人送上雲端,而後又含著笑,袖手站在一旁,看著人從雲端上墜落。隻是這一次,充當了祭品的,是獨孤長順自己所不喜的庶出子女。

人的心,真的可以涼到這個地步嗎?獨孤淵站在一片血海中,護著自己的妹妹拚命殺著魔族的時候,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地、冷靜地說:

是,人的心,確實可以冰涼若斯。

魔君棄天為了殺掉獨孤常磬的侄女而布下的殺陣,並非是一般人所能破解。獨孤淵在殺陣中掙紮求索,終究是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刻。

但正如某些話所說的,他命不該絕,起碼那時候,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