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暈了過去。
像是夢又像是現實,朦朧中我聽到了尖利的新生兒啼哭聲,一聲聲哭的響亮,也牽動著我的心……我的心又痛又喜,想伸手去抱抱我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孩子,卻在腦海中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告訴我那是鬼胎,生下來就必定會被天道不容的,人鬼交合的邪祟……
我怔楞地伸著手,張了張嘴,還是頹然地垂下了手。
周圍滿是黑暗,極度的黑暗,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一直纏繞著我的劇痛好像也一下子消失了。
我的麵前出現一點光,先是一丁點,然後又像是暈染開了一般,一片片地亮起來,點亮了我的眼睛。一個不過我小臂長的嬰兒渾身血糊糊地趴在那一點亮的中央,大聲啼哭著,不知為何,嬰兒的哭聲牽動著我的心,我走過去,想要將嬰兒抱起來,卻在即將接觸到嬰兒的一瞬間醒了過來。
我大口喘著氣,用手臂撐著自己坐起來,不可置信地望著潔白幹淨的床單和病號服。除了我一頭一臉的冷汗,那些血跡……全都消失不見了。
我悵然若失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卻僵在了原地。
我的小腹平坦一片,沒有了微微的鼓起,也沒有了在那裏遊動著的一團冰涼氣息,下身也是酸酸漲漲的疼痛……這種感覺……
我一定是把鬼胎生下來了,可……鬼嬰去哪兒了?
我瘋了一樣下了床,在被子枕頭裏麵徒勞地翻找,都沒有發現那一個小小的嬰兒……
也不知道我像瘋子一樣亂翻亂找了多久,我失神怔忪地又躺了回去,抱著肚子,寂靜地望著天花板,無比的空虛,無比的冷。
這個孩子,為什麼會一生下來就消失不見?
原來,打胎和生產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在生出來鬼胎之前,我一直將它當做可有可無的東西,將它當成我回歸正常生活的唯一阻礙。我可以對它笑跟它說話,可以嫌棄它,甚至於從來沒動搖過殺死它、流掉它的念頭。可這些感覺,跟將它生下來後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它失蹤了,帶給我無與倫比的痛。
窗外,忽然一陣陣冷風。我一陣瑟縮,一個高大的身影卻緩緩從陰影中現身,月光在他臉上打下漂亮優雅的陰影,可我此刻沒有半分理會他的興致。
“小憐。”葛淩輕輕叫我,聲音裏頭帶著擔憂:“你生病了?怎麼會在醫院?”
我垂著頭,想說話,在喉頭哽了好幾次,才淡淡說出一句:“你來幹什麼?”
葛淩深深看了我一眼,想過來抱住我,我卻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一瞬間往後猛地一縮,葛淩隻好收回了手,說:“小憐,你不要這麼害怕我,行嗎。我來,是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搖了搖頭,抬起頭看他,眼睛裏麵全是淚:“我們還能有什麼好談的?你……”
葛淩一頓,微微皺眉,習慣性地發號施令:“小憐,別任性,聽我說完!我知道,我們中間有很多誤會,我想解釋給你聽……”
我肩膀又是一顫,剛想跟他說鬼嬰失蹤的事情就被他打斷,我心裏也有氣,將頭縮了回去,聽著他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聽他完整地從葛清陰謀暗害他說起,那時能接近他的人不多,葛清更是他從不設防的親弟弟,所以當葛清在他的茶裏下了劇毒氰化物毒死他的時候,他對葛清剩下的唯一感情就是恨,所以他想方設法托夢給了曾經有過交情的捉鬼人李先生,躲開了陰間的勾魂,以野鬼的身份遊蕩在陽世間……
鬼沒有羈絆,會迅速變弱,要麼被找尋過來的勾魂帶回陰間,要麼就是徹底消散湮滅於世間。他不甘心,所以李先生給他想了一個冥婚的辦法。
李先生假借要幫葛清封住葛淩的魂魄,跟他們一起回了四川的那個小山村裏頭。可山村裏並沒有冥婚需要的年輕女孩兒,李先生便跟葛清說,葛淩生前不近女色,死後有了執念,要找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兒來破了他的執念,才能將葛淩的魂魄封住。
葛清沒接觸過這些鬼怪神道的事情,試探了一番就猜出李先生大概真的是有幾分本事,就聽了李先生的吩咐,準備找個漂亮的伴遊女回來。
而我,就是那個倒黴的伴遊女……
葛淩雖然占有了我,力量卻並沒有達到預期的強大。於是葛先生假裝教我用指尖血驅鬼,實際上是讓我用指尖血跟葛淩定下了羈絆極強的冥婚……